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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直到酉时三刻,章德承才终于是返回到赵府之中。
返回赵府的时候,章德承固然是满脸疲惫,但同时也是神情振奋!
这是因为,经过了章德承的反复劝说与死缠烂打之后,温采宁终于是同意了加盟章德承的医学院、担任副院长之职了。
而且,温采宁还同意利用自己的人脉,为医学院再寻来几位医术高明的讲师。
这样一来,这家医学院不仅有赵俊臣的雄厚财力与影响力作为靠山,更还有章德承与温采宁这两位当世国手坐镇,必然是声势大振、一鸣惊人,从今往后也会源源不绝的训练出合格的医生,造福于无数百姓——这件事情的意义之重大,无论如何重墨描述也不为过,可谓是章德承的一生夙愿!
按照各方面的进度,这家医学院等到年关之后就会正式运营,赵俊臣更是承诺会请来德庆皇帝与几位朝廷重臣的亲笔题词,到时候的场面必然是隆重之极。
所以,章德承异常兴奋之余,这些天以来他对于赵俊臣的心中怨气就消散了大半,也顾不得赵俊臣正在忙着自己的事情,拉着赵俊臣谈了许久的未来畅想,让赵俊臣颇是苦不堪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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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谈章德承的兴奋与赵俊臣的无奈,却说京城东安门之北的东厂衙门之中,东厂的二号人物、新任的秉笔太监孙贺此时正在接见一位重要客人。
孙贺如今不过是三十余岁,在司礼监的一众大太监之中属于少壮派,固然是能力不俗、精明强干,但他的资历人脉却是远远不够,按理说是绝不可能登上今日高位的,但东厂因为屡次办事不利的缘故,已是多次遭到德庆皇帝的清洗与整顿,孙贺也就迎来了出头的机会,年纪轻轻就成为了东厂之中仅次于厂督孔镇的二号人物。
而且,德庆皇帝也对孙贺很是满意、屡有重用,经常是绕开现任的东厂厂督孔镇直接向孙贺颁布旨意,内廷之中也是多有传言,认为孙贺很快就会取代孔镇成为新任的东厂厂督了。
可以说,目前的内廷十二监之中,就要以两名后起之秀最为耀眼,一个是出身于司礼监的东厂秉笔太监孙贺,另一个则是出身于御马监、目前正在陕甘三边担任监军的李如安!
不过,李如安身为陕甘三边的监军,已是分润到了陕甘大捷、收复河套的泼天军功,可谓是风光无比,据说德庆皇帝迟迟没有委任新的御书房掌事太监,就是想要把这个位置留给李如安,相较之下孙贺的风头也就逊色了许多。
不过,孙贺也有自己的优势,那就是他有一位好友——七皇子朱和坚的长随太监贾伦!
眼看着七皇子朱和坚即将要成为新任储君太子,孙贺借着这层关系自然也是前途无量了。
此时,孙贺正在接见的重要客人,也正是他的好友贾伦。
见到贾伦的时候,孙贺的态度很是亲切,笑道:“贾伦你不留在七皇子殿下身边伺候,怎么跑到我这里了?可是有什么事情?”
贾伦依旧是一副面无表情的阴冷模样,问道:“御医院院首温采宁已经被陛下罢免了官职、赶出了宫廷,这件事情你可知道?”
孙贺点头道:“陛下一向是把温采宁视为亲信,这次突然出手重惩了他,没有任何预兆,这件事情已经震动了整个内廷,我身为东厂秉笔自然是收到了消息。”
贾伦再次问道:“那你可知道,赵俊臣府上的那位章德承章神医这段时间以来一直是忙着想要建立一家医学院?而且,章德承与温采宁二人经过了几次医术交流之后,颇是惺惺相惜、把对方视为至交好友?”
孙贺也是聪明人,很快就闻弦歌而知雅意,反问道:“你是说,温采宁被赶出御医院之后,很有可能会加入章德承的医学院?”
贾伦轻轻点头,道:“据我所知,东厂安插在赵府的两名探子,都已经消失不见了?这可不是一件好事,若是东厂完全掌握不到赵俊臣府里的动向,陛下肯定会异常不满,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再次出手整顿东厂……但这一次,却是一个渗透赵府的好机会!温采宁有一个学徒,名叫张俊豪,东厂可以提前收买他为眼线,再利用张俊豪接触章德承,最后通过章德承来刺探赵俊臣的动向……据我所知,赵俊臣对于章德承一向是没有多少防备,章德承也知晓许多赵俊臣的机密,这条路子远要比直接派探子渗透赵府更为稳妥、也更为有效!”
听到贾伦的解释,孙贺顿时是眼睛一亮!
孙贺很清楚德庆皇帝对于赵俊臣的心思,那就是“亦用亦防”,而且已经是“防大于用”!若是这个时候能在赵俊臣身边安插一个不被怀疑的眼线、有机会接触到赵俊臣的核心机密,自然是立了大功。
于是,孙贺顿时是抚掌道:“当真是妙计!好,我就按你说的办!今天晚上就派人去秘密接触那个张俊豪!”
贾伦冷冷一笑,又说道:“其实,这个主意,我原本是可以直接提醒孔镇孔厂督的,但我却是把这个立功的机会交给了你……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吧?”
孙贺眼神微微一闪,微笑道:“自然!若是这件事可以办成,陛下会更为信任我,我取代孔镇成为新任东厂厂督的机会也会更大许多!这全是因为七皇子殿下的鼎力支持!放心吧,我对七皇子殿下一向都是忠心耿耿的,今后一定会全力效劳!我成为东厂厂督之后,东厂就是七皇子殿下手里的一把刀子,七皇子殿下让我们捅谁、我们就捅谁!”
贾伦的冷脸上终于是多了一丝满意之色,点头后就起身道:“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多留了,你抓紧时间办事吧……记住,这件事情至关紧要,不仅是关系到你的功劳,也关系到七皇子殿下的大事,一定要谨慎行事,绝不能有任何失败!”
说完,不等孙贺挽留,贾伦就直接转身离开了。
看着贾伦的离去背影,孙贺表情间的从容镇定也渐渐隐去,显出了一丝敬畏。
自从贾伦跟随了七皇子朱和坚之后,性格变化极大,愈发的阴冷狠毒,孙贺与他接触交流之际总是会心生压力,只是不愿意表现出来罢了。
“我与贾伦也算是好友关系了,但就连我也不知道,贾伦在内廷之中收买与控制了多少个像是我这样的人……这些年来,随着年轻一辈的宦官们纷纷掌权,贾伦与他背后的七皇子对于内廷的渗透力度已是越来越强,夺权与排除异己的手段也是愈发狠绝,这种情况总是让我觉得心中不安……不过,七皇子即将要成为新的储君,迟早都要荣登大宝,应该是没问题吧?”
暗思之际,孙贺叹息一声,然后起身离开了自己的办公房间,打算亲自去处理贾伦交代的任务了。
贾伦虽然没有明说这件事情一旦办砸之后的代价,但孙贺自然是不敢尝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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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谈七皇子朱和坚的这些暗中动作,却说时间到了第二天的清晨卯时,赵俊臣就像是他向德庆皇帝所承诺的那般,准时抵达了宫外的午门,打算参与今天的朝会。
当赵俊臣迈步走下坐轿的时候,自然是引来了各方瞩目。
说起来,赵俊臣返回京城已经有好几天时间了,但他除了返京当天曾是在德庆皇帝与众位大臣的面前现身了一次、向他们汇报了陕甘三边的近况之外,很快就病倒于户部衙门、向外告病不出了,既不参与任何官场活动、也不与任何人联系,直到今天才是第一次公开露面、参加朝会。
从某方面而言,今天才是赵俊臣真正意义上的回归庙堂中枢,自然是引来了各方的重视与瞩目。
朝廷的衮衮诸公还算是矜持,只是用眼角余光偷偷打量着赵俊臣,但“赵党”众人却纷纷是面现惊喜之色,一拥而上的涌到了赵俊臣的身边。
赵俊臣这段时间一直是远离庙堂中枢,“赵党”众人也就失去了主心骨、领头羊,在朝堂各派系的打压之下颇是苦不堪言,如今见到赵俊臣正式回归庙堂之后就好似见到救星降临一般。
“赵阁臣您终于是要参与政务了,可是身体好些了?”
“听闻赵阁臣前几日病倒在户部衙门,我等可谓是心急如焚、担忧不已,只奈何赵阁臣您一直是闭门不见客,我们也就无法探访,如今见到赵阁臣身体无碍,也就安心了!”
“是啊,自从赵阁臣回京之后,朝廷可谓是事情不断,我等还未曾有机会庆贺赵阁臣的赫赫战功,以及入阁辅政、受封勋贵的喜事呢!”
见到一张张熟悉的殷勤面孔,赵俊臣笑着轻轻点头,拱手道:“多谢各位同僚的关爱,本阁的身体已是稍稍好转了一些,又听闻朝廷这段时间多有困难,不敢是袖手旁观,就提前复出庙堂、为陛下分忧了。”
说到这里,赵俊臣叹息一声,又说道:“唉!见到各位同僚齐聚一堂,本阁就忍不住想起了詹善常詹大人,没想到他竟是突然故去了,再也无法与我等相聚,当真是让人伤感……其实,詹大人他完全没必要寻死的,就算是遇到天大的事情,本阁也愿意助他渡过难关,谁曾想他一时想不开竟是自尽了,让本阁连出力的机会都没有……唉!各位也听说了,詹大人死后,他的府里发现了一名锦衣卫的暗探,也许是詹大人他之所以是突然自尽,就是因为这般缘故被吓坏了。”
说到这里,赵俊臣就想要假惺惺的挤出几滴鳄鱼泪,奈何他演技虽佳,但今天实在是状态不佳,硬是没有挤出来,只好是低头假装用袖子拭了拭眼角。
与此同时,赵俊臣也偷偷打量着众位“赵党”官员的反应——尤其是大学士霍正源与通政使司童桓二人的表现——想要试探他们是否有怀疑詹善常的死亡与自己有关系。
赵俊臣之所以是暗杀了詹善常,就是因为霍正源向赵俊臣提醒詹善常已经背叛了“赵党”、暗中投靠德庆皇帝的缘故,通政使司童桓则是詹善常的连襟,一向是关系紧密,说不定也同样可以推断出一些蛛丝马迹,这两人都有可能猜到事情真相。
在赵俊臣的刺探之下,绝大多数“赵党”官员皆是一副兔死狐悲的伤感模样,童桓更是双目泛红、面现悲意,但并不像是怀疑赵俊臣的样子,唯有霍正源目光闪烁不敢与赵俊臣对视,显然是心中有些想法。
见到这一幕,赵俊臣心中稍定——霍正源乃是“赵党”之中最聪明的人之一,但他一向是胆色不足,也很清楚詹善常暗中背叛的事情,若是只有他一个人心生怀疑的话,问题就很容易可以解决。
暗思之际,赵俊臣主动抬手拍了拍童桓的肩膀,轻声道:“童大人与詹大人乃是连襟,关系要比我等更加亲密一些,一定要节哀顺变!如今最重要的事情,还是要照顾好詹大人的遗属亲人,不能让詹大人在九泉之下也不安心!
恩,今天下了早朝之后,还请众位大人前往我的府中一聚,也顺便见一见詹大人的幼子詹明信,想办法为他谋一个好前程,也算是告慰詹大人的在天之灵!此外,随着庙堂局势的变化,咱们这些人也应该商议一下今后的发展方向了。”
听到赵俊臣的前面那些话,众位“赵党”官员愈发是面现悲色,似乎还在怀念詹善常的诸般好处,但等他们听到赵俊臣的最后一句话之后,却纷纷是褪去了悲色,皆是表情兴奋了起来。
是啊,庙堂局势已经发生了变化——这个变化就是赵俊臣在陕甘三边立下了赫赫战功,声势威望也是一时无二!现如今,随着赵俊臣正式回归庙堂,也正是“赵党”进一步扩张、收获胜利果实的最佳时机!
从前的时候,赵俊臣每一次表态要“商议一下今后的发展方向”,“赵党”众人很快就会收获到诸多好处,如今见到赵俊臣再次提到了这一句,“赵党”众人自然是心生期盼。
见到“赵党”众人这般快就把詹善常的死亡抛在脑后,就连童桓的悲意也是瞬间少了大半,赵俊臣为他们的心性凉薄而是暗暗摇头之余,也是心中暗暗警醒自己。
“赵党”势力看似庞大,平日里摇旗呐喊、增涨声势倒是可以发挥作用,但若是到了紧要关头,就绝不能期望这些人提供太多助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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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与“赵党”众人闲谈了几句之后,赵俊臣也向着不远处的各位权臣投去了目光。
似乎是注意到了赵俊臣的打量,周尚景转身向着赵俊臣颌首示意,一张老脸上满是爱护优秀后辈的激赏之意。
另一边,自从赵俊臣抵达午门之外,沈常茂就一直用眼角余光偷偷打量着赵俊臣,等到赵俊臣的目光转向他之后,沈常茂反倒是面现不屑的移开了眼睛,似乎还冷哼了一声。
最终,赵俊臣的目光停留在一众清流官员的身上。
这一天的早朝,若说赵俊臣的出现最被众人瞩目的话,那么李成儒的突然现身也同样是引来了不小的轰动。
要知道,李成儒被罢免了官职之后,已经赋闲在家半年之久,如今突然现身于午门之外,显然是德庆皇帝提前征召于他的缘故!再考虑到李成儒曾经担任过户部尚书的经历、以及户部尚书如今还是无人任职的现状,自然是让百官们产生了许多联想。
所以,李成儒这次现身之后,很快就被清流们团团围住打探消息,就连清流魁首、阁老程远道也是向他表达了亲切问候。
见到这一幕,赵俊臣突然一笑,说道:“李成儒也是我的老上司了,如今他要重返庙堂,于情于理我都应该主动向他拜见一下!”
向“赵党”众人说了这么一句之后,赵俊臣就直接向着众位清流官员所聚集的位置走去。
见到赵俊臣要主动凑去清流们的位置,午门之外的众位官员皆是心中惊讶,很多人更是等着要看一场好戏,眼睛紧紧盯着赵俊臣与清流们的动向。
另一边,清流们见到赵俊臣主动向他们走来,一个个也同样是表情一变、神色复杂。
赵俊臣从前迫害他们太狠,他们也恨得赵俊臣咬牙切齿,但如今赵俊臣已经变成了全歼蒙古联军的英雄人物,朝廷收复河套的战事进展顺利也全是因为赵俊臣的策划有功,可以说赵俊臣到了今天已经注定要留名青史了,这让清流们有些不知道他们应该如何面对赵俊臣。
再加上赵俊臣与太子朱和堉的突然联手,让清流们见到赵俊臣之后更是心情复杂、无法描述。
最终,不待赵俊臣走到他们面前,就有接近一半的清流官员主动散去了,唯有阁老程远道、都察院左都御史吕纯孝等人依然留在李成儒的身边。
赵俊臣走到李成儒的面前之后,却是看也不看程远道、吕纯孝等人,只是向李成儒拱手笑道:“老上司,好久未见了,身体还可安好?”
李成儒如今还不知道赵俊臣举荐他担任户部尚书的事情,只记得自己被赵俊臣害得丢官免职的事情,见到赵俊臣主动问好之后,则是表情僵硬的拱手示意道:“一段时间未见,昔日的赵侍郎已经变成了赵阁臣,真是……让人无话可说!”
赵俊臣不以为怪,只是笑眯眯的继续说道:“在这里,我也要提前恭喜老上司了!陛下他忧心于户部这段时间的混乱,就像我征询户部尚书的人选,我当时也有些拿不定主意,就咨询了太子殿下的意见,而太子殿下则是向我力荐了老上司……如今老上司你被陛下征召参加朝会,显然是陛下已经有了决定,要采纳我与太子殿下的建议了。”
听到赵俊臣的这般说法,所有人皆是表情一变。
然而,不等他们追问,赵俊臣已是再次说道:“太子殿下待老上司一向不薄,还望老上司不要像有些人一样,只顾着自己的名声与前程,只是因为太子殿下稍有颓势,就立马抛弃旧主,另寻良枝去了!”
赵俊臣的话声刚落,程远道顿时就脸色难看了。
赵俊臣的这般说法,显然是明指他了!事实上,正是因为他这个清流魁首率先抛弃太子朱和堉转投七皇子朱和坚,清流们才没有继续坚定的支持太子朱和堉!
但还不等程远道开口反驳,午门的钟声响起,今天的朝会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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