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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参将,你现在还有什么想要解释的?”
赵俊臣的语气平静、不疾不徐,似乎也没有任何训斥与不悦之意。
李泽荷闻言之后,却愈发是面色苍白、冷汗涔涔。
李泽荷近期以来的种种做法,假戏真做的投靠于吴应熊,也就是所谓的双面间谍,一边帮着辽东镇对付山海关吴家,一边又为吴应熊频频泄露辽东镇的机密与动态,这种左右逢源、骑墙两顾的做法看似是占尽了好处,无论谁胜谁负皆是可以立于不败之地,但实际上风险极大,最是不能见光。
一旦遭到曝光,处境就会迅速恶化,必然是人憎狗厌、四面楚歌,一定会引发各方势力的敌视、排挤、与猜疑,然后就是孤立无援、寸步难行、穷途末路!
从古自今,被曝光的双面间谍,绝大多数皆是下场凄惨,善终者寥寥无几。
就以李泽荷的情况为例,一旦是赵俊臣公开了他的骑墙行径,辽东镇的高层武官们就一定会惊怒于他的背叛,不折手段的排挤与打压于他,让他在辽东镇内再无立足之地,而山海关吴家或许会出于千金马骨的考量,表面上接纳于他,但也绝对不会信任与重用,只会想办法榨干他的所有剩余价值——这还是最好的情况。
至于最坏的情况,李泽荷更是不敢去想。
而赵俊臣此刻的平静语气,也进一步加深了李泽荷的恐慌情绪。
官场之上,遇事之际,上司的怒声训骂其实并不可怕,这代表着上司依然对你抱有期望,也尚未决定如何处置于你,等到上司怒火稍歇之后,你还有解释与补救的机会,总之事情尚有转圜余地。
但像是赵俊臣现在这样毫无情绪波动的平静询问,才是真正可怕的情况,这意味着上司的心中已经有了决定,看似是给了你解释机会,但实际上只是走流程罢了,接下来无论你如何解释与补救,都难以影响上司的最终决定。
一时间,李泽荷也顾不上思索自己身边内应的具体情况,更不敢继续狡辩反驳,只是抱着侥幸心态,向赵俊臣哀声求饶道:“赵阁臣,望您明鉴,卑职的种种做法确实是有背叛辽东镇的嫌疑,卑职为了自身利益也确实是向吴应熊泄露了许多机密,但卑职至始至终都没有背叛赵阁臣啊!
卑职刚才说自己一切事情皆是以赵阁臣马首是瞻,无论阁臣您的最终决定为何,卑职皆是会全力配合,这般表态绝对是发自肺腑、毫无虚假!所以,还望阁臣您看在卑职忠心耿耿的份上……”
说到后面,李泽荷已是声音颤抖、下跪俯首。
赵俊臣闻言之后,则是面现疑惑,道:“背叛?忠心?这两者的前提乃是投效与信任,但李参将从来都没有真正投效过本阁,而本阁也从来都没有真正信任过你,所以你的忠心与背叛,又要从何谈起?
哦,对了,本阁曾经为辽东镇制定了一系列计划,想要协助辽东镇抵抗山海关吴家的吞并,而你则是把本阁的这些计划尽数告知于吴应熊,让吴应熊提前发现了本阁的立场态度……这种做法,硬要说起来,倒也算是背叛!
但本阁并没有生气,因为本阁从一开始就没有指望过辽东镇的团结一心,也从来不认为辽东镇会认真执行本阁的各项提议,更是至始至终都没有相信过辽东镇的合作诚意!以辽东镇的目前状态,发生任何事情都不会让本阁意外!”
说到这里,赵俊臣的语气依然平静,但眼神则逐渐锋锐了起来:“尤其是你,李泽荷李参将!本阁曾经不止一次说过,你是一个聪明人,聪明人有许多好处,但也有一项坏处,那就是聪明人总是有自己的想法,所以聪明人的忠诚只能短期租赁,却无法长久购买……”
李泽荷依然是俯首垂头,但他似乎也感受到了赵俊臣的锋锐目光,冷汗迅速浸湿了内衬,再次急声解释道:“不!不是这样!赵阁臣您虽然从来都没有正面接纳过卑职的投效,但自从卑职在辽饷改革的奏疏上面签下姓名之后,就早已是自视为阁臣您的犬马了!
卑职很清楚,一旦是辽饷改革得以落实,您控制着钱粮分配,迟早都会变成辽东镇的新主人,所以卑职就算再是如何短视,也知道大势不可违的道理,而卑职的那些小动作,虽然是想要趁机为自己谋些好处,但从来都不敢损害赵阁臣的大计!卑职一直是小心翼翼,让辽东镇与山海关吴家总是保持势均力敌,就是想要协助阁臣您最大程度的掌控辽东局势……”
赵俊臣听到这里,终于是摇头失笑,道:“哦?你还有这般好心?姑且算你所言为真,但你的这般说法也证实了本阁刚才的结论,那就是李参将你的忠诚只能短期租赁,却无法长久购买拥有……
你认为本阁迟早都会成为辽东镇的新主人,所以就把自己定位为本阁的犬马,但若是有一天辽东镇又换了新主人,你是不是就会见风使舵,就像是现在抛弃何宇一般抛弃本阁?这样一来,你又要让本阁今后如何信任于你?”
“这……这……”
李泽荷表情阴晴不定,讷讷无言。
但赵俊臣并没有进一步逼迫李泽荷。
毕竟,赵俊臣现在还身在辽东境内,而且此时此刻的清河堡内,还有数千边军随时听候李泽荷的军令,若是把李泽荷逼得太狠,谁知道李泽荷接下来会不会狗急跳墙?
赵俊臣只想要敲打李泽荷,顺便是彻底控制李泽荷,并不想要逼反李泽荷。
所以,看到李泽荷无话可说之后,赵俊臣则是话锋一转,语气也愈发温和,缓缓道:“李参将不必更多解释,因为你似乎并没有理解本阁的真正想法!本阁并不介意聪明人拥有自己的想法,更不介意聪明人为自己谋取好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嘛,本阁只是不喜欢自作聪明罢了……
至于李参将你,本阁也至始至终都没有任何指责之意,只是在客观描述一个事实罢了!本阁说你的忠心只能租赁、不能购买,也不是你的缺点,而是你的特点!一个可以利用的特点!
对于本阁而言,长久购买的忠心固然是忠心,短期租赁的忠心也同样是忠心,并无任何实质区别,若是本阁只需要前者,那本阁就不能再与任何聪明人合作了,但实际上本阁经常与聪明人合作,也熟悉与聪明人的合作方式!”
说到这里,赵俊臣见李泽荷的情绪已经逐渐稳定,就抬手道:“李参将,起身说话。”
与此同时,在赵俊臣的示意之下,姜泉迈步向前,强行扶起了李泽荷。
赵俊臣则是不紧不慢的继续说道:“但这世间之事,总是无规矩不成方圆!虽然本阁并不歧视短期租赁的忠心,但就算是民间的商贾百姓,租赁之际也会签订合同、抵押钱物,以防租赁双方随时毁约……所以,本阁与李参将之间,是否也应该相互抵押一些东西,让你我二人彼此有所顾忌,也明确双方的义务与责任,未来相处之际才能安心,对不对?”
绕了一个大圈子,赵俊臣总算是图穷匕见,实际上就是想让李泽荷交给自己一份投名状。
赵俊臣现在掌握着李泽荷向吴应熊出卖辽东镇的把柄,但这个把柄的有效期很短,等到赵俊臣彻底平息了辽东镇与山海关吴家之间的权力斗争之后,这个把柄就会迅速失效,等到事情彻底翻篇之后,李泽荷完全可以直接否认,到时候赵俊臣远在京城中枢,也不能与李泽荷当面对质。
所以,赵俊臣就是想要趁着这个机会,逼着李泽荷交给自己一个威慑力更强、有效期更久的投名状。
得到了这个投名状之后,就算是有一天赵俊臣已经失去了财政大权,无法控制辽东镇的资源分配,李泽荷也依然不敢随意背叛赵俊臣。
李泽荷显然是明白赵俊臣的意思,但他一时间也想不清楚,究竟是怎样的投名状才会让赵俊臣完全信任自己。
思来想去之后,李泽荷再次垂首道:“赵阁臣您直说就是,无论您想要怎样的抵押物,只要卑职力所能及,就一定全力办到!”
赵俊臣再次笑了,道:“其实就是一件小事罢了,对你也有好处!”
听到“小事”二字,李泽荷不由是身体一颤。
他知道,自己未来恐怕是再也无法摆脱赵俊臣的控制了!
接下来,赵俊臣与李泽荷究竟谈了些什么,无人知晓具体内容,就连姜泉也让赵俊臣刻意支退了。
但等到这场谈话结束之后,李泽荷告辞离开之际,面色表情则是前所未有的苍白惶恐。
而赵俊臣见过了李泽荷之后,依然没有闲着,很快又召来了辽东团练总兵令狐光相见。
等到令狐光受召现身之后,赵俊臣也是开门见山,直接说道:“令狐总兵,你想要投效于本阁的事情……本阁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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