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大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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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宋启礼面现感慨,悠悠道:“我与兄长皆是周首辅的学生,而周首辅教给我们最重要的一个道理,就是这个世界由立场决定一切!当你选择了自己的立场,就相当于已经选好了自己的未来道路!你的盟友是谁、你的敌人又是谁,你的想法是怎样,在决定立场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
所以,人生于世,最紧要之事就是选择立场,尤其是面对大是大非之际,你的立场决定着你的未来命运!如果站错了立场,那就是思绪混乱、盟友赢弱、敌方势大,可谓是九死一生,若是站对了立场,那就是头脑清晰、盟友强力、敌方孱弱,自然是有胜无败!”
随后,宋启礼带着最后一丝期望,向宋嵩公问道:“宋家主,农务改革新政的废续之事,自然是至关紧要,也关系着大是大非,那么在你看来,我们‘周党’应该站在何方立场才能稳胜不败?你又应该站在何方立场才能自保无忧?还有那位赵阁臣……他所选择的立场,又是哪个?”
宋嵩公认为这是一个送分题,当即答道:“兴州宋家乃是缙绅之家,当然是要选择缙绅的立场,‘周党’也唯有选择支持缙绅的立场才可以稳胜不败,至于那位赵阁臣……我也仔细研究过农务改革新政,感觉他应该是站在平民百姓的立场?但据说赵俊臣是一位贪官,不应该在乎民心啊!”
听到宋嵩公的这般回答,宋启礼终于是对宋嵩公彻底失望了,只觉得这个人的能力与见识皆是不足为道,绝对不能重用!
宋启礼缓缓摇头,道:“错了!在大是大非的问题面前,‘周党’唯有站在民心所向的立场之上,才可以稳胜不败,宋家主你当然也是如此!重点是……究竟什么才算是民心所向?是那些平民百姓的想法与死活吗?并不是!平民百姓固然是在数量上占据大多数,但他们没有影响力,没有实力,无法引起关注,舆情走向完全受到缙绅们的掌控,百姓们只能盲目跟风,所以唯有缙绅才算是民!也唯有缙绅的想法才算是民心!”
表态之际,宋启礼的语气非常笃定。
在中华历史之中,李自成揭竿而反、推翻明朝的事迹,无疑是应该记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再怎样强调这件事情的重要性也不过分!
若是抛开李自成推翻明朝的桉例,自古以来的屡次农民起义皆是以失败告终,百姓们从来没有真正的掀翻皇帝、改朝换代,王朝更迭总是豪族世家之间的游戏,就是一家豪族取代了另一家豪族当皇帝罢了,普通百姓的反抗最多也只能算是导火线而已。
当然,朱元章也是平民百姓出身,最终还成为了明太祖,但他的成功本质上是民族之争,而非是阶级之争。
但这个历史时空,李自成的起义被崇祯皇帝迅速扑灭了,完全没有掀起任何水花,史书之中就再也无法寻到百姓们造反成功的任何记载。
如此一来,在宋启礼这种自诩是饱读诗书、洞悉世间真相的豪族子弟心中,自然是无比轻视平民百姓的作用。
顿了顿后,宋启礼紧紧盯着宋嵩公,表情严肃的劝戒道:“所以要切记,虽然你是缙绅一员,但不论你平日里究竟是如何与百姓相处,欺压也好、善待也罢,都一定不能把自己视为是平民百姓的敌人,而是要自诩为百姓们的领导者与引导者,因为他们依附于你,思想也受你操控,所以你就是他们的代言之人!”
宋嵩公终于是后知后觉,明白了自己错在何处,连忙纠正道:“对!对!我们缙绅才是代表着平民百姓的立场,绝对不是赵俊臣!我们就是平民百姓!我们就是民意!赵俊臣只是想要为百姓们谋一条活路罢了,也配代表民心所向?!”
宋启礼轻叹一声,继续道:“至于赵俊臣的立场,至少在农务改革这件事情上,他并没有多少私心,如你所言一般,他确实是想要为平民百姓谋一条活路,但平民百姓毫无影响力,也无法为他提供支持,所以就不能算是代表民心所向,只能说……他是站在大局与公利的立场之上思考问题的!”
话到此处,宋启礼似笑非笑、面带讥讽,道:“但……这世间之事,有时候就是这般讽刺,民心所向与大局公义皆是好词,但很多时候却是截然相反的两件事情!若是两者争锋相对,我还是认为站在民心所向的立场才是稳胜不败的一方!”
就在宋嵩公连连点头赞叹这般高论之际,宋启礼的表情则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再次问道:“宋家主,你觉得我为何要刻意耗费时间精力,与你长篇大论的讲诉这些道理?”
宋嵩公微微一愣,依然是茫然摇头。
宋启礼皱着眉头耐心解释道:“我刚才说过了,立场决定一切,而咱们所选择的立场乃是稳胜不败,所以我希望你可以继续坚定自己的立场,绝对不能动摇!我这段时间屡次夸赞李家家主李慈的心机手段,也并不是虚情假意,这个人非常清楚自身立场,也非常善于利用自身立场为自己谋取好处,你不要光顾着妒恨他,也要学一学人家的长处。
若是我所料不差,赵俊臣接下来一定会选择杀鸡儆猴的手段对付兴州缙绅,而李家就是首当其冲!当赵俊臣对李家赶尽杀绝之后,也一定会拿出李家财产,交由兴州境内的其余缙绅势力进行瓜分,趁机向天下缙绅表达善意,以示自己并不想与缙绅阶层为敌!
而我担心你对李慈心存妒恨,又贪图李家的丰厚家产,到时候会中了赵俊臣的离间之计,如果让赵俊臣的奸计顺利得逞,我们苦心布置的计划效果也会大打折扣,所以才刻意向你讲诉这些事情与道理,明白了吗?”
宋嵩公终于明白了宋启礼的深意,一时间愈发是钦佩宋启礼的深谋远虑,再次连连点头道:“您说了这么多,我也不是榆木疙瘩,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道理!您放心,既然咱们的立场是稳胜不败,我就一定不会贪图小利、动摇立场。”
见宋嵩公终于开窍,宋启礼也终于是稍稍安心。
在宋启礼眼里,宋嵩公实在是太蠢了,就是一个榆木疙瘩,明明是一点就透的道理,竟然还让自己耗费了这般多的口舌才终于有所领悟。
出于这般恨铁不成钢的想法,宋启礼在端茶轻饮之后,缓声提醒道:“兄长他这几年利用吏部的职务之便,送给了你们兴州宋家好几个贡生名额,我也见过了那几位贡生,其中有两个好苗子,也算是有些见识,分别是祖辉与祖耀,虽然他们并不是宋家主的嫡子,但希望宋家主平日里更多重用他们做事,也更多重视他们的意见……群策群力嘛!当他们在兴州宋家执掌实权之后,咱们两家的关系也就可以更进一步了!”
这一次,宋嵩公倒是立刻听懂了宋启礼的言下之意,知道宋启礼看不上自己的才智,不由是极为尴尬。
再加上宋启礼随后就不再讲话,只是自顾自的一味饮茶,宋嵩公就愈发是觉得尴尬,很快就起身告辞了。
看着宋嵩公的离去背影,宋启礼轻哼一声,然后继续浅饮香茗。
先是啃食了一个大猪蹄子,然后又与宋嵩公长篇大论浪费了不少口水,宋启礼这个时候自然是急需茶水解渴解腻。
就这样,又过了一炷香时间之后,宋启礼终于是尽了茶兴,就起身领着长随成虎离开了雅间,准备返回自己的住所休息。
然而,当宋启礼离开雅间之后正准备下楼之际,却突然发现隔壁雅间开着房门,雅间之内也坐着一人,就像是自己刚才一般正在埋头啃着一只猪蹄,可谓是津津有味。
看到这般情况,宋启礼当即是心中大惊!
在兴州境内的各方势力结束了宴席之后,宋启礼就包场了青山阁的整个二楼,按理说隔壁雅间不应该出现任何客人才对!
宋启礼一向是信奉“事以密成”的原则,再加上他此次坐镇兴州所行之事乃是涉及机密,刚才召见宋嵩公也是为了密谈,所以身边就只带着一名长随成虎,完全不清楚隔壁雅间究竟是何时出现了另一位食客,更不清楚这位食客刚才有没有听到自己与宋嵩公之间的谈话内容。
为了以防万一,宋启礼当即是扭头看向成虎示意,让成虎去询问这位食客的身份来历。
但不等成虎迈步进入雅间,这位食客已经主动抬头,向宋启礼发出了邀请:“宋先生,许久未见,甚是想念,何不趁机一叙?”
也像是宋启礼刚才一般,这位食客在啃食猪蹄之际沾了满脸的油渍,但宋启礼依然是一眼就看出了此人的身份。
赫然是刚刚才进入兴州府城不久的赵俊臣!
赵俊臣为何会现身于此?
是巧合?还是故意等着自己?
如果是故意等着自己,那赵俊臣又为何会提前知晓自己身在兴州的事情?甚至还可以准确知晓自己的行迹位置?
最重要的是,赵俊臣究竟有没有听到自己刚才与宋嵩公的那场谈话?
思及此处,宋启礼的思绪再也无法保持平静,但还是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道:“没想到赵阁臣在这里,好巧!多年未见,确实想念,当然要趁机一叙!”
说完,宋启礼就迈步进入了房间,略显局促的坐在了赵俊臣的身旁。
而赵俊臣则是依然埋头啃着猪蹄,也依然是津津有味,完全不顾仪态。
宋启礼突然觉得,这般情景很有即视感,只不过自顾自啃食猪蹄之人从自己变成了赵俊臣,而忐忑等待前者表态之人则是从宋嵩公变成了自己。
宋启礼选择刻意在宋嵩公面前啃食猪蹄,是为了迅速拉近关系、平息宋嵩公的心中怨气,而赵俊臣选择刻意在宋启礼面前啃食猪蹄,却明显是存着示威之意。
与此同时,宋启礼也在心中暗暗宽慰自己,认为赵俊臣也许并没有听到自己刚才的讲话内容。
毕竟,宋启礼刚才讲话之际虽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但也没有刻意抬高声音,赵俊臣身在隔壁雅间最多也就是听到了只言片语罢了,绝不可能听清全部内容,也绝无可能仅凭只言片语就推测出“周党”的全盘计划。
就在宋启礼自我宽慰之际,赵俊臣也是三下五除二的啃完了猪蹄。
几乎是与此同时,许庆彦像是不久前的成虎一般,为赵俊臣端来了清水、胰子、与手巾,赵俊臣同样是慢条斯理的擦洗干净了面庞与手上的油渍。
再然后,赵俊臣终于是开口讲话了。
而赵俊臣的话语内容,当即就让宋启礼心中一凉、如坠冰窟。
“像是宋先生一样,本阁也是无肉不欢的性子,只是不似宋先生一般善于品味,但品尝了这家酒楼的黄豆炖猪脚之后,却必须要承认宋先生的评价,哪怕是在京城之中,这一道菜也算是罕见美味了!”
很显然,赵俊臣全程旁听了宋启礼与宋嵩公之间的密谈内容!简直是一字不落!
发现这一点之后,宋启礼愈发是心中震惊与慌乱。
自己这个时候究竟应该如何反应?
总不能出言抨击赵俊臣的偷听之举不是君子所为吧?
原来,赵俊臣根据吴三桂所提供的情报,早就知晓了宋启礼亲自坐镇兴州主持局势的事情。
待赵俊臣直言拒绝了吕文升的接风宴之后,却发现兴州境内的官员与缙绅们依然选择前往青山阁聚宴议事,就派人秘密监视、观察动静。
兴州境内的官员与缙绅们乃是一边吃宴一边谈事,自然是耗费时间更多,等到赵俊臣与幕僚们商议好了具体对策之后,这场酒宴依然是远远没有结束。
赵俊臣收到消息之后,推测宋启礼一定也有赴宴现身,所以就亲自前来了青山阁,原本是想等到酒宴结束之后派人拦下宋启礼、趁机与宋启礼相见,然后再根据见面之际的具体情况,以决定自己究竟是应该与他谈判交涉,还是应该向他示威警告。
谁曾想,待这场酒宴结束之后,赵俊臣却发现宋启礼很快就悄然返回了青山阁、还包场了青山阁的整个二楼,又派出了身边长随,似乎还有另一场秘密会晤即将发生。
于是,趁着成虎离开青山阁召见宋家家主宋嵩公之际,赵俊臣就让人与青山阁秘密交涉,半是利诱半是威胁的借用了宋启礼隔壁的雅间。
这个时代的酒楼上层,不同包间之间皆是木质隔板,原本就无法隔绝声音,再加上酒楼之内还有杯盏等物可以作为听筒使用,所以赵俊臣就不顾形象的蹲在墙角、贴着耳朵,全程偷听了宋启礼与宋嵩公之间的谈话。
再然后,也就有了如今的这场碰面。
注意到宋启礼正在全力掩饰内心惊慌之意,赵俊臣依然是态度温和,笑道:“既然你我二人皆是喜好美食,往后就应该多多接触交流才对!若是宋先生还知晓更多美食,也可以尽数推荐于本阁,本阁极是信任宋先生的品味与见识!嘿!宋先生乃是当世大才,别说是美食这种小道了,对于‘民心所向’这四个字的理解,也同样是让本阁自愧不如啊!”
看着赵俊臣悠然自得、好似是可以随意拿捏自己的姿态,宋启礼反而是激起了心中傲气,也迅速平息了心中的慌乱情绪。
“周党”与“赵党”之间,围绕农务改革新政所展开的这场倾轧,明眼人皆是看得明白,双方已是敌我分明,不必是遮遮掩掩!
“周党”针对赵俊臣的布局计划,也是一如既往的阳谋手段,只要赵俊臣还想要维护农务改革新政,就一定会与天下缙绅为敌,只要赵俊臣还会与天下缙绅为敌,“周党”的计划布局就一定会实现,而且以赵俊臣的眼光见识,也一定可以看明白这一点,同样是没必要刻意掩饰!
这样一想,宋启礼欣慰发现,自己与宋嵩公的谈话内容就算是被赵俊臣尽数偷听去了也无所谓,都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也就是捅破了最后那一层窗户纸罢了。
思及此处,宋启礼的心情也就愈发平静了,当即是毫不退让的微笑答道:“说是大才不敢当,但若是阁臣喜好美食一道,鄙人也愿意为阁臣推荐几道佳肴……至于别的事情,当然也可以相互交流心得,鄙人荣幸之至!”
看到宋启礼迅速恢复了冷静与自矜,赵俊臣不由是面现激赏,但下一刻已是表情严肃,缓缓道:“好!既然如此,本阁想与‘周党’做个交易,这一局你们接下来就不要下场插手了,本阁无论如何也要守住农务改革新政,但也不愿意与天下缙绅为敌,希望你们可以尽力配合。”
“哦?若是交易的话,阁臣的要求实在是太高了,但您是否拥有足够的价码,可以说服我们半途而废?”
宋启礼并不介意与赵俊臣交涉与交易,至少可以趁机试探赵俊臣的底线。
更何况,这世上一切东西皆是标着价码,只要赵俊臣的开价足够高,任何事情都可以谈。
“周尚景的性命,够吗?”
赵俊臣再次抛出了一颗惊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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