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结合之前谢安在京口布置眼线,甚至连王谧身边发生的小事也能探听的事件来看,谢安只是因为能力不够了,所以对王谧妥协,对王恭也采取拉拢的战术。
若是再早十年,谢老爷子气力足够的时候,想来,这样的景况是根本就不会出现的。
该怎么办?
王谧现在走的路子,显然和王恭、谢安两人不同。
他们之所以一开始没有组织王谧掌控北府兵,不是因为他们不知道北府兵重要,而是因为他们一贯看不起武将。
谢安还好些,至少,在王谧之前,谢玄是牢牢把持着北府的,谢玄不治,谢安也无法预料。
王恭则不同,虽然他跳着脚的向王谧索要北府,可是,后来,他也退缩了。
他的退缩,并不是因为他没有了斗志,而是因为,他知道自己能力不足。
王恭并不想带兵,认为那种差事太掉价,也无法找到合适的人选,所以,目前为止,只能先依着王谧。
让他继续执掌北府。
谢安的处境和王恭是一样的,如果谢家有更合适的人选,他还会让王谧这个女婿霸占这个位子吗?
从这个角度来看,两个人联合,似乎也没什么不可能。
但是……
这些对于王谧来说,都没有什么关注的必要,北府在手,天下我有。
只要京口没有变动,只要将作坊还在开足马力制作火器,他就可以高枕无忧。
…………
今日的王阿宁,简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王谧没有制服,还白白赔了一顿饭钱。
从菜馆出来的那一刻,王恭的火气腾的就冲上了头顶。
狗XX的!
今天老夫不把王谧拉下马,誓不为人!
气急之下,他就把殷仲堪叫到了府上。
这个时候,最能依靠的,也就是他了。
“仲堪,你去写一封奏疏,参劾王谧专断,把持北府,意欲反叛朝廷!”
“除了你自己写,还要把城内我们的人全都叫上,联合署名,明日就上奏陛下,至少也要让王稚远白衣领职!”
所谓白衣领职,就是撤销一切官职,没有薪俸,撤职回家的意思。
可以说,在各种针对官员的处置之中,算得上是等级非常高的一种了。
原本,王恭也不想这样无情无义的。
这都是狡猾的王稚远逼他的!
殷仲堪不是郗恢,他虽然也不喜王谧,但却没有立刻应承,而是面色沉重的在思考。
“怎么?”
“你还不想听我的?”
到了这个时候,王恭已经不关注自己的主张的可操作性了,他只是要让自己的属下听命而行。
这要是郗恢,或许还有可能。
但是,眼前的是殷仲堪,注定了王恭的办法,是行不通的。
过了一会,只听得仲堪阴阴说道:“阿宁,此举不妥。”
王恭的胡子腾的就立起来了。
“有何不妥?”
“是我们人头不够,还是王稚远罪名不足?”
拥兵自重,显有反叛之意,这一点,虽然王谧打死也不承认,但是,朝野上下,谁看不出来?
虽然反叛是王恭肆意加上去的,但是自重,总是没错的。
要不然,他怎么不肯把北府交出来?
只要是交出来,王恭就承认他还是大晋的大臣,否则,说的再好听,也是毫无用处。
殷仲堪摇摇头,十分遗憾。
“阿宁,我知道你现在非常气愤,压不住火,但是,现在显然不是好时机。”
“王稚远大胜归来,未见任何不轨行径,你怎可用这种名义来诬陷他?”
“名不正,则言不顺!”
殷仲堪也是个喜欢权谋之人,他当然也主张找个由头把王谧拉下来,可是,这也不能太过师出无名了。
你想找事,也要有一点基础才行。
看看王稚远邺城归来的所作所为,根本就找不出任何的错误来,虽然并不知道他是故意隐藏锋芒,还是真的不想搞事,至少从表面上,是看不出什么问题来的。
饶是如此,王恭若是还想一力搞垮王稚远,只能引起众怒,不会有任何的好下场。
“那我们就这么算了?”
“我咽不下这口气!必须要给他个难堪!”
王恭咬牙切齿的,吃了今天的大亏之后,就更加气愤,忍无可忍!
殷仲堪却还是很沉得住气。
只听得他道:“阿宁若是真的忍不下去,奏疏我可以写,帮衬的人也可以找几个。”
“不过联名就算了吧。”
“为什么算了?”
“联名的大臣越多,我们的胜算才越大!”
“声势也足够!”
不蒸馒头争口气!
这就是指导着王恭如今所有行为的主要原则,他是被王谧给气炸了,在各方面都没有占到便宜,才恼羞成怒的。
最重要的是,明明是去找王稚远兴师问罪的,最后请客的竟然是他自己!
没有讨到便宜还不说,竟然钱袋大出血!
这谁能忍得了?
这些人,一个两个的还都劝说他容忍一时,他们哪里见过他是怎么吃亏的?
“那会招来更大的物议!”
“一旦操控不好,我们自己也会受到同侪诘责!”
“朝廷上也不是没有支持王稚远的人,一旦我们把阵仗搞得太大了,惊动了京口的那些将军,后果恐怕不好收拾。”
“阿宁,我的意思是,不如先上几封奏疏,试探一下,看看朝野上下的反应。”
万事都要有节奏,这是殷仲堪做事的准则,如果王恭拜托的人是郗恢,那他就不用这样着急了。
因为,郗恢是一个比他王恭脾气更火爆的人,这种破事,他本来也忍不得。
一定会洋洋洒洒写一篇大作,拉上所有能联系到的朝臣,联合上书,甚至都不需要王恭再行指挥。
郗恢一个人就都办了。
可惜,现在王恭面对的人是殷仲堪。
而仲堪自己,也不是个糊涂人,既然这样重要的事情,找到了他,那就说明,王恭自己也想把这件事办好,不能靠冲动行事。
要不然,郗恢不是更加情投意合的好人选吗?
沉吟片刻,王恭终于开口:“你说的,倒也有道理。”
“这样好了,就按照你说的办。”
“奏疏一定要写的慷慨激昂,历数王谧小子的桩桩罪责,不得有遗漏!”
殷仲堪拍拍胸脯,非常有信心。
“这个你放心,我绝对会办好。”
这种小事,殷仲堪当然能办好,也难不住他,完全是能力范围之内的差事。
令人担心的,从来都不是殷仲堪的文笔,也不是有没有徒从跟随,那危险的因子,明明就在更上面一层。
殷仲堪带着忧虑离去,眼前晃悠的,总是王恭气哼哼的脸庞,难道,阿宁他就没想到,现在根本就不是参劾王谧的好时机吗?
罢了!
这些都不是他该掺和的事,反正,他的初期目标也算是达到了,只要能把这件事的影响压到最小,就已经不容易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殷仲堪这边正在绞尽脑汁写奏疏,另一边,翌日清晨,天才刚亮,太原王府的大门就被敲开了。
王恭也是很气恼。
难得的休沐之日,却比平常上朝的日子起的还早,这谁能接受?
本来因为吃了亏,昨夜睡得就晚,被这样一闹,更是起床气十级高,见谁就想打谁!
“阿乞,你怎么来了?”
“这也太早了!”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王恭有理由怀疑,鸟儿还没起,郗恢就先起来了。
郗恢是王府的常客了,奴婢引进门之后,就没有人再去管他干什么,于是,王恭迎过来的时候,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郗恢焦急的身影,在厅堂中不停的转圈。
这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以至于阿乞连坐都坐不下了?
虽然郗恢是个炮筒子性格,但是,以往再生气,也不过是坐着喝茶,呼呼喘大气而已。
现在是茶也一口没喝,那些早就摆放在桌上的小糕饼,也一块都没有动过。
充分表现出,郗恢完全没有兴致。
“阿乞,别急,坐下说话。”
“来,先喝口水。”
在脾气更急的郗恢面前,王恭这个急脾气都变得稳重了起来。
亲自给好友倒了杯水之后,先行落座,看到他如此,郗恢又在厅堂里打了几个转,终于还是坐下来了。
“阿宁,我听说,你要给朝廷上书,参劾王谧?”
虽然郗恢口气不佳,王恭却一点也没觉得被冒犯,脸不红,心不跳,欣然道:“是啊,确有此事。”
“仲堪昨天也找到你了?”
这是没错的,身为王恭身边最重要的几个狗头军师之中的一个,殷仲堪若是找人联名,肯定第一个想到郗恢。
“看来,是你们两个一早商量好的,既然要商议这样的大事,为什么不叫上我?”
“难道,我不配参与这样的大事吗?”
赶个大早跑到王府吵闹,原来就是为了来争宠的,王恭顿时感到很无奈。
队伍难带啊!
有人的地方就有争宠存在,这也是一条亘古不变的真理。
不只是女人扎堆的地方会争宠,也不只是女人会争夺男人的宠爱,男人和男人之间其实也会存在这种微妙的情绪。
对于殷仲堪、郗恢一行人来说,王恭就是他们的大统领,他们是要追随着王恭左右的。
非常忠心。
那么说的浅显点,在这个小团体里,王恭就相当于是小皇帝,争夺小皇帝的重用,也是几位左膀右臂的重要任务。
“阿乞,这有什么的了?”
“我也没说没叫着你啊,再说,不过是草拟一份奏章而已,不算什么大事,哪里用得着麻烦你这样的真神?”作为好朋友,郗恢还是要安抚的。
王恭自认为,话已经说的很是委婉了,却没想到,郗恢完全不领情,怒气不减。
“阿宁,你以为,我赶这么早到你家来,就是为了这等无聊之事?”
看不起谁呢?
王恭一顿,惊道:“难道,还有别的要紧的事?”
郗恢失望的摇了摇头,看来,那件大事,王恭是完全不知晓。
这还得了?
要是没了他郗恢,他可怎么办?
“当然!”
“要是没有大事,我会这么早上门吗?我看起来像是那么清闲的人吗?”
“到底是什么事?”
“快说!”
这样一来,王恭也紧张起来。
郗恢终于把茶盏端了起来,咕咚咕咚的喝了好几口。
不行!
实在是太气愤了!
非得先喝口水,平静片刻才能张口。
“既然要写参劾王谧的奏章,为什么不把他私下和荆州部联络的事情也写上?”
王恭咯噔一下,拍案而起:“竟有这样的事?”
这一回,他也坐不住了,在厅堂里转圈的小陀螺,瞬间变成了他王阿宁。
“怎么可能?”
“他怎么有胆量?”
郗恢痛心疾首,没有铁证,他也不会到这里来啊!
为什么王恭还一副不相信的模样?
“当然是真的,千真万确!”
“自从襄阳分手之后,王谧统领的北府兵和桓冲的荆州部就一直没有断了联系。”
“我听说,回到建康之后,王谧就给桓冲写了封信,具体内容虽然不得而知,但是,我这边得到的消息,这两日,京口已经有异动了!”
北府!
京口!
荆州!
谯郡桓氏!
这些危险词汇都摆在一起,王恭的心里好像是打翻了水桶,七上八下的。
难道,历史将要重演了?
这些人凑到一起,不就是要搞事的架势吗?
千防万防,却没想到,这些人就在他王恭的眼皮子底下都开始活动了,他竟然还浑然不觉!
王恭懊恼的,差点把牙根咬断。
要是没有郗恢!
要是没有他!
岂不是出了大事!
无耻王稚远,昨天还在吹嘘他对夺权毫无兴趣,要做他王恭的属下,今日一看,岂不是笑话?
幸亏他足智多谋,一个字都没信!
“仔细说说。”
“京口到底有什么动向?”发泄够了,王恭终于回到了座位上,开始关心细节。
郗恢这一次也平静了许多。
没见到王恭的时候,他确实很生气,可是,现在他也明白,事情要一件一件的办,急不得。
急才容易出错。
这样看来,王谧一伙人,是很急了。
要不然,他们也不敢大张旗鼓的在京口搞事,他们难道不知道,京口去建康不远,就在朝廷的眼皮子底下吗?
“我这边收到的消息是,自从王谧与桓冲联络过后,已经有上百兵马作为先头部队,到达京口了!”
“据探子回禀,这些人甚至是带着兵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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