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啃小排的许星怔住,随后又若无其事继续用牙齿将小排上的肉剔下来,舌尖一卷,卷进嘴里,细嚼慢咽。
他说,他在梦里见到了她。
他和她一样,在想她。
嘴里是熟悉的味道,她有点开心,心尖却有点泛酸,这四年,他也一定不好过吧?
村长听到温峋的话,哈哈大笑,举起酒杯:“对对对,我们这种小破地方来往的都是脏兮兮的农民,连个大学生都没有,更别说国家派下来考察的地质队了,真真是从没见过,稀奇得很,哈哈哈哈哈哈。”
梁教授和他推杯换盏:“哪里哪里,大家都是一双眼睛,两个鼻孔一张嘴,不稀奇不稀奇。”
许星笑笑,小声劝他:“老师,您少喝点,一会儿该醉了。”
“诶,我把着分寸呢,不会醉。”梁程摆摆手,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温峋身上,似乎是有点好奇,侧头问陆超,“坐边上那位是您女儿男朋友?小伙儿长得挺帅啊,一看就是人中龙凤。”
今天一下车他就和村长唠了会儿嗑,再加上许星突然情绪失控,温峋又悄无声息的藏在人群里,他没注意到。
等温峋和陆妍一起回来,进厨房做饭时,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人好像有点眼熟。
但他又确定自己从来没见过温峋,想半天没想起来到底是谁。直到刚刚,温峋把排骨汤放在许星面前,他无意间瞥见两人对视的那一眼。
这么说吧,就他这老菜梆子都能看出这俩人不对劲。也不知道是哪根神经搭上了,总算想起在哪里见过温峋。
这可不就是他的宝贝徒弟画了四年的男朋友吗?!
他差点没激动得站起来,但老菜梆子吃过的盐比许星吃过的饭还多,一联想到下午许星的反应,现在的故作不认识,立马知道事有不对,也就硬憋着,什么话也没说。
村长看了一眼温峋,浑浊的眼睛浮上几分喜色:“陆山,四年前我姑娘捡回来的,长得好吧?”
村长又喝了口酒,笑得很是得意。
“我姑娘把人捡回来的时候就剩一口气了,躺了大半年才醒,醒来啥都忘了。我见他没地儿去,就让他留在家里了。小伙子做事挺利落,干干净净地,爽快!”
“我家那死丫头第一眼就看中他了,非他不可。这不,他们俩相处得也挺好的。男朋友……”村长摆摆手,笑容意味不明,“不,不是,是准女婿。日后要帮衬着我女儿过日子的。”
梁教授长长“哦”了一声,笑着开口:“原来如此,那您可真是找了个好女婿。”
梁程此刻心里已经把温峋骂了个遍,他的学生心心念念了四年的人,转眼就成了别人的男朋友,别人的准女婿。要不是顾忌着许星的面子,他非得冲上去把温峋打一顿!
他气得肝都要炸了,狠狠瞪了温峋一眼。
温峋迎上他的目光,笑了笑,朝他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梁程愤愤收回目光,他现在居然有些庆幸,在座的都是醉心地质的人,一年大半时间都住山里,没心思去关注那些八卦消息,不知道许星还画画,更不知道画里的人就是温峋。
要不然,真闹起来,他的小徒弟该多难过。
他看了一眼许星,轻轻叹气,瞅瞅他的小徒弟,都只能化悲愤为食欲,自个儿慢慢消化了。
许星不知道梁程丰富的内心戏,她只是利用不停地吃东西动作,压住心里的酸涩和疼痛。
村长说,他只剩一口气吊着,昏迷了大半年,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当时一定很痛吧,痛到不愿意醒来。
这顿饭吃的时间有些长,十月天气炎热,又在山里,蚊虫满天飞。
许星身上抹了花露水,但还是被叮得全是红疙瘩,一个连着一个,看起来触目惊心。
郁宁见她一直往身上抓,从椅背后拿了衬衫外套递给她:“学妹,你先穿上吧,把手臂遮住。”完了他又从裤兜里掏出一个绿色的小瓶瓶给许星,“这个是我之前去泰国旅游的时候买的青草药膏,很好用,涂在被咬的地方,会很舒服。”
许星确实被咬得受不了,她皮肤嫩,再抓下去就得破皮了,于是接过了郁宁的衬衫和药膏。
如他所说,涂上之后确实很舒服,清清凉凉的,也不想去抓了。
许星面上一喜,朝郁宁笑了笑,眼底明亮:“谢谢学长,确实很好用。”
郁宁不知想起什么,笑了一下,是那种幸福甜蜜,少男怀春的笑。
“不用谢,我有个朋友也和你一样容易被蚊子叮,我就养成习惯了,一到夏天就随身带着,以备不时之需。”
他们说话声音比较小,再加上二十多个人叽叽喳喳吵得慌,温峋就算竖起了耳朵,也没听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但眼角余光却看见他的心肝和另一个男生聊得愉快,还穿了他的衣服,接了他的东西,笑得一脸灿烂。
那双鹿眼都快弯成月牙了。
还有,那男的什么意思?笑得一脸浪荡样!
一口气闷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闷得他喉间发涩。
突然间,他想,四年不见,她应该早就开始新生活,早就不喜欢他了吧?
胸口那抹沉郁之气陡然加重。
这样……他垂眸,看着面前的酒杯,拇指在杯壁轻轻摩挲,随后端起,一饮而尽。
这样……也挺好的,他四年前不就是这样想的吗?
要断了她的念想,要她去更广阔的世界,看更多的人和事,不能让她烂在自己身边。
所以,即便孤独,寂寞,心痛难忍,日复一日被绝望和痛苦蚕食,他也只能受着。
他的宝贝一直在往前走,他就在后面看着,这样就足够了。
心脏传来酥麻麻的疼,他小小吐了口气,伸手在裤兜里找什么东西,找了半天没找到。
于是问旁边的陆妍:“身上有糖吗?”
他的嗓音很低,带着哑意,紧得发涩。
酒气在舌尖蔓延,已经带了苦涩,于是整颗心脏都在发苦,想要点甜的东西缓解一下。
陆妍当即从包里掏出一颗棒棒糖,递到他面前:“有有有,一直都给你准备着!”
温峋接过,喉结动了动,低着声音说了声“谢谢”。
随后几乎是急不可耐地剥开糖纸,慌张地放进嘴里。
甜橙的味道在舌尖散开,总算缓解了一点苦,那口沉积在他胸口的浊气好像散出去一点点。
许星看着他唇边的棒棒糖杆子,突然想起她第一次问他为什么要戒烟时,他失控的模样。
心口顿时抽疼起来,他那时候一定想起叔叔阿姨了,所以很厌恶自己吧?
他用烟麻痹自己,她还不懂事地问“为什么要戒烟”?
她真想回去扇自己两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