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餐到一半,梁教授和几位老地质学家有些扛不住了,先回屋休息。
剩下小辈们还在庭院喝酒,聊天,玩游戏。
许星舍不得温峋,便没有离开,和他们一起玩游戏。
是很无聊的真心话大冒险游戏。
郁宁中招,他无所谓地笑了一下:“行吧,问吧。”
众人还在商量问题,一道嬉笑的声音插进来:“我想问,如果真在这儿架好了桥,是不是会有很多人过来?要是开车累了,会不会在我们这儿落个脚,住个宿?”
一次只能问一个问题,陆妍问了两个,不过并没有什么难度,
所以郁宁都回答了:“那是自然,架了桥能大大缩短两国之间的交通距离。我们和邻国也早就达成了协议,到时候人一多,你们这儿肯定能发展起来。说不定还能开旅馆赚钱。”
陆妍眨了眨眼,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笑得灿烂:“这样啊,谢谢你。”
温峋漆黑锐利的眸落在陆妍侧脸,眼底带着寒芒,薄唇微微抿起,像一头伺机而动的狼。
第二次许星中招了,她愣了一下。为了保险起见,她选了真心话。
大概是她年龄小,长得又乖,下午还哭得肝肠寸断,大家都不忍心欺负她,于是一名女前辈问:“来个简单的吧,许星你小半辈子最遗憾的事情是什么?”
确实是个没什么技术含量的问题,甚至在刻意放水,却把许星问住,端着饮料的手呆愣愣地举在半空中。
同时和她愣住的还有坐在对角线的温峋,这个问题的答案,他有点不敢听。
陆妍“啧”了一声,手肘支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看着许星,故意拖着声音:“你们这问题好无聊哦,怎么不问一下她有没有想当小三的心思呢?”
众人没想到陆妍会突然问这种问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气氛一时尴尬起来。
话题中心的人却是微微一笑,灯光将她的皮肤衬出温暖透亮的色泽,巴掌大的脸,秀鼻高挺,淡粉色的唇微微弯起,乌黑的眼珠透着几分坚定。
她放下饮料,轻轻瞥了陆妍一眼,缓缓开口:“我17岁的时候喜欢过一个人。”
闻言,众人立马坐直了身体。这位变态到不行的勘探机器,是准备坦白情史啊!
所有人都没看到温峋握住杯子的指尖轻轻颤了一下。
许星没看他,自顾自地说:“我那时候不会说话,是个哑巴。他比我大很多,像哥哥一样照顾我,所以我不敢告诉他,只能偷偷喜欢他。我想在他生日那天向他表白,连礼物我都想好了。”
众人愣住,呆呆地看向她。
郁宁更是震惊,她的声音明明那么好听,以前却是个哑巴?这怎么可能?
许星没管他们,端起一旁的酒杯,轻轻抿了一口酒,辛辣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刺激得她眼眶微微泛起水雾。
“那年我18,刚结束高考。有天凌晨他敲响了我家的门,带着我和外婆往山上走,我们刚上山,泥石流就来了。”她闭了闭眼,似乎在回忆当时的场景,回忆起他和她说得每一句话,看向她的每一个眼神。
再睁眼时,眼圈红了,嗓音哑了,带着哭腔,“他去救人,说让我等他,后来他再也没回来过。”
她不怎么会喝酒,却一仰头把杯子里的酒喝了个干净。
酒精辛辣,她呛得不住咳嗽,脸都红了。
郁宁轻轻给她拍着后背,众人没想到故事会这么一个走向,一时间沉默下来。
唯有温峋,将酒精一杯一杯地往嘴里送,烈酒入喉,灼伤肺腑,似乎要将他的喉咙也一起烧掉。
是他失信了,是他让她难过了。
温峋在心里小声地道歉。
对不起。
对不起啊宝贝,是我不好,让你难过了。
他仰头,又喝了一杯酒。
52度的白酒,如烧红的刀子一般,割伤他的喉咙。轮廓深刻的喉结上下起伏,挣扎着咽下一切隐伤。
桀骜不驯,随性痞坏的人剔除一身野骨,露出柔软内里,沉默着将自己灼伤。
灯光暖黄,他的发梢压住浅浅压住睫毛,他隐藏得很好,没人看见他眼底的湿意。
许星吸了吸鼻子,呼吸顺畅了些,继续说:“我这辈子最遗憾的事就是……”她笑着,眼里却全是悲伤,“没能让他听见我的声音,没能说喜欢他,没能……”她停了一下,喉管滑动,似乎咽下一口经年的污血,“……找到他。”
温峋心尖狠狠抽痛,像无端被人凌迟。
其实他听见了她的声音,虽然那时候还不太好听,以至于他以为是幻觉。她也说了喜欢,在她偷亲他的那个午后。她也找到他了,就在今天下午。
他又灌了自己一杯酒。
陆妍注意到他的不对劲,小声问:“你怎么了?”
男人侧脸轮廓硬朗,鼻梁高挺,眼睑垂着,遮住了瞳孔的颜色,粗长的睫毛在他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他扯了一下唇角,嗤笑一声,被烈酒灼伤的嗓音低哑,颗粒感分明:“老子高兴,想喝酒,不行?”
陆妍盯着他,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点不同寻常的表情,但最终失败。
只能笑着说:“也没说不行,你慢点喝,喝这么猛,胃会受不了的。”
温峋睨了她一眼,漆黑深长的眸带着浓浓地侵略性,无端让人战栗:“老子用得着你管?”
陆妍抿唇,眉心微微蹙起,和他对视。最后,温峋先别过眼,继续喝酒。
陆妍看向许星,心底疑虑翻滚。
饭桌上一时没人说话,许星吸了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对不起啊,打扰大家的性质了,你们继续完,我先上去休息了。”
说完,她逃一般离开的餐桌。
温峋瞥见她的背影,单薄,倔强,又委屈得不行。
好想抱抱她。
游戏是玩不下去了,大家相继回房间。许星和那名女前辈住一间。
夜里十二点,所有的大山都安静下来,楼下的人也早就散去。
女前辈刚在她身边躺下,和她说了晚安,她便听到楼下有人在说话。
女孩问:“你怎么还在这儿?不困吗?”
可能是刚喝过酒,他的声音懒洋洋的:“看星星。”
山里的天空和城市里不一样,十月初,天上全是细碎的星子。
陆妍“切”了一声,似乎对他的行为十分不解:“天天都看,有什么不一样的?”
男人哼笑一声,声线喑哑,语调含着淡淡的笑:“突然想起之前看过的一个电影,女主角对男主角说,天上的每一颗星星都是她,要是男主角想她了,她又不在身边,也可以抬头看星星,每一颗都是她。”
是他哄她时专用的柔软又温和的语调。
许星心尖一软,裹着薄毯无声流泪,眼泪大颗大颗滚下,枕头被洇湿。
知道她难过,他又在哄她,用只有他们才能懂的方式。
“你这么一说,好像还挺浪漫,什么电影啊?我也想去看看。”
“忘了,好久以前看的片段,哪能记得住那么多?”
短暂的沉默后,陆妍小小的“啊”了一声,整个人都兴奋起来:“陆山,你是在拐弯抹角地说想我了吗?”
片刻后,响起男人颗粒分明,带着妥协的声音:“嗯,想你了。”
许星还流着泪,却突然笑出声。
这又涩又咸的眼泪,好像变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