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天凉了

第297章天凉了

惊醒的时候，会觉得失去了些什么，照镜子的时候，会觉得确实失去了些什么，以及……

白水的指节在桌面上慢慢地踱着，他低下眼睛看着木色的桌子和自己刚刚写好的那封信，“注视感。”

“我没有同伴，但有的时候，我会下意识默认有其他人的存在，默认有人在注视着我，哪怕是独处。”

“我觉得缺少了注视感。”

这很奇怪。

对日常会摸索排查凶手，锁定受害者，静静观看的白水来说，这非常、非常奇怪。

白水顿了顿，纠正，“不是‘有时候’。”

他抬眼看向镜子，“是每一天。”

“每一天醒来时，我都有清晰的‘我忘记了重要的事’的感觉。每一次照镜子时，看着安安静静的镜像，我都会觉得无比怪异。每一次在锁定目标制定行动计划时，我总会下意识停顿和侧首，像是征求他人的意见。”

“每一次看着有人死去，我都会下意识地闭一下眼。”

不是眨眼，是闭眼，不是自己无法接受所以逃避血腥场面，而是……

一种非常微妙，无法言喻，像是主人不在家，哈士奇拆家完毕，欢快地摇着尾巴趴在门口等主人回家等待惊喜，趴着趴着，尾巴就渐渐垂下，逐渐意识到了自己似乎会挨打，于是在主人开门回家的第一瞬间便立刻殷情地凑过去，等看清屋内的主人从颤抖中缓过来。

主人伸手指过来的时候，犬类会下意识闭一下眼。

非常微妙，像是明知自己在同伴底线危险试探的心虚。

但白水不是哈士奇，没有主人，更没有同伴。

他再次低下眼睛。

房内，啄木鸟群欢快地扑腾着，它们绕开了烟气弥漫的桌边，勉强无视了白水的存在。

房外，下方再次有凄厉的猫叫声响起，似乎是春天到了。

十几秒后，窗口再次传来动静，有爪子划墙壁和撞击窗户的声音响起，只是合上的窗户被撞开一条缝，一只猫耳探出来。

这是一只新猫。

刚刚那只流浪猫是花白的，额头有明显的打架伤痕，现在这只猫是黑色的。

它有着一双棕金色的眼睛，瞳孔竖起，慢慢从窗沿处探头。

毛发是黑色的，眼睛是棕色的，舌头则是粉色的，它舔了舔鼻子，把鼻尖那点打架留下的血迹舔淡，“喵~”

窗外的风吹拂进来，接引着把烟带走了大半，离得近的啄木鸟专心进食的状态中断了一下。

有只啄木鸟偏离原本的轨道，落到没有烟的书桌边缘。

它的脑后是红色的，收在身侧的翅膀上也有点点红色，像是溅在夜幕上的星星，眼睛则是漆黑，像是玩偶的眼睛一样，直直地看过来，黑色的喙上有几分湿漉漉的痕迹。

窗外的猫看了看白水，看了看独自落在桌边的啄木鸟，又看了看房内的啄木鸟群，它跃跃欲试了几分。

白水点燃第二只烟，让烟雾更浓。

啄木鸟又停留了片刻，被烟雾熏得飞走。

那只猫从窗外钻进来，它舔了舔鼻子，“喵。”

半开着的窗户露出外面的街道，外面看起来是一个小型广场，从窗缝能看到正在慢慢喷洒水的喷泉，不远不近的地方还有教堂的一角。

白水瞥了一眼便收回视线，他从袖中取出一条猫类的零食，打开递到那只黑猫的嘴边。

黑猫毫不见外地舔了起来。

趁它松懈了几分，白水像拨第一只猫一样把它也拨出去，又把零食也推出去，重新关上窗。

猫叫了几声。

突然，有震耳欲聋的声音响起，把一切的声音都压下，“当——”

是教堂的钟声。

钟声不紧不慢地一圈圈回荡着：“当——当——”

像是湖面上的层层涟漪。

在钟声中，白水静静地坐着，低着眼睛看着桌面。

桌面上是他在这间卧室仅有的痕迹，点燃的香和书信，除此之外，没有他的任何痕迹。

正如在这个世界上。

看着看着，白水道：“Скучающий。”

是俄语，音尾带了几分卷舌，是‘无聊’的意思。

他开始收拾自己的痕迹。

等过一两天警方来搜查时，无论如何也只能查到一条不幸的消息：饲养啄木鸟的人遭遇了意外，啄木鸟失控，真是一条不幸的消息。

并在半月左右后上升为报应：什么，那位不幸去世的先生居然就是大名鼎鼎的连环凶手？真是报应！

钟声还在一圈圈地回荡，响到了第十一声。

把桌面收拾完，白水去熄香，在熄灭之前，他突然抬眼看向镜子，和镜子里的自己对视。

他伸手抹去镜子上的一层朦胧，抹出一份几节手指留下的清晰。

那份清晰是眼睛的位置。

镜中，白水的眼睛清晰了起来，眼睛里的冷淡和平静也清晰了起来，他的右眼有几分微红，像是熬夜之后升起的一些红血丝。

这份清晰停留在眼睛的部分，在慢慢皱起的眉头处戛然而止。

对视了几秒，白水动了动手，抬手摁住右眼，他冷不丁道：“你在看着我。”

“晚上好。”

第十二下钟声响起。

在震耳欲聋的钟声中，黑羽快斗从梦中惊醒。

他在床上弹跳起来，“你你你！”

“你恐吓我！”

如果是刚见面时做了这个梦，黑羽快斗会觉得格外惊悚：太恐怖片了。

做梦窥视白水过去时，梦中的白水意识到了他的存在对他打招呼，就像是在看恐怖片时主人公冷不丁对镜头外的观众打招呼一样，会像打破玻璃窗一样轻而易举地打破某种心理防御，令人毛骨悚然起来。

但黑羽快斗现在很了解白水。

被过去的白水恐吓了，他立刻向现在的白水告状，“绝对是恐吓吧，因为很不爽所以故意恐吓我！”

因为‘每一天都觉得似乎遗忘了什么’，所以‘不爽，烦躁，非常不爽，非常烦躁’，于是‘发脾气故意恐吓一下’。

黑羽快斗：“好！恐！怖！”

白水：“……”

表达自己被吓到了、谴责吓人者太恐怖时，可以适当地眼泪汪汪一下，不用把嘴角飞得太高。

黑羽快斗总结这个梦的重点，“你同时存在在两个世界里。”

他想了想，特意给出非常合理便于理解的假设，“假设我们世界是A世界，那个世界是B世界，你每次在B世界入睡、都会回到我们A世界，你每次在A世界入睡、就会去B世界，在B世界苏醒，并且遗忘在A世界发生的事。”

“你很不爽。”

黑羽快斗又补充，“我是推测的，从梦里你说的每一天都感觉遗忘了什么推测出来的。”

“你捂了右眼，遗忘很可能是因为潘多拉，”

他再次总结重点：“哪怕是潘多拉生效暂时抹除了你的记忆，你还是意识到你忘记了A世界的事。”

这说明什么？

说明A世界对白水很重要，说明黑羽快斗、中森青子、黑羽盗一黑羽千影对白水很重要。

介于洁癖症晚期、人类过敏症、深度别扭症、未成年幼稚怪、记仇晚期、会被揍等等因素。

黑羽快斗冲着空气笑，觉得今天的空气可真空气，清新又好闻，他低调夸赞，“说明你记性很好，失忆了都能察觉到。”

白水：“……”

说明天凉了，家拆了，主人回家了，该揍黑羽快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