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陆永国这么长时间以来,这是第一次,陆永国对绉雅倩有所隐瞒。
他不说,她也不再问。
她给他应有的尊重。
第二天陆永国还是一样,一大早起来,挑水、劈柴,帮绉雅倩下地做工,然后第三天起一个大早就往单位去了。
日子照常在过。
这段时间,越来越多的知青接到了回城的消息。
刚开始有些知青还说,回到城里安顿下来就会把家里的老婆孩子一起接过去。
那些个留在村里的还傻傻等着,真以为能进城过好日子。
然而事实是,人一走,就杳无音讯了。
这种事情多了,村民们不干了,日防夜防盯着知青们,生怕他们走了。
知青们也不乐意,又不是犯人,再说人人都有回城的权利,他们只不过是暂时下乡,总不能一辈子都困在这穷乡僻壤里头吧。
两边的战争一触即发,村子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谢晓娟就加入了其中的队伍。
“你走吧,走吧,走了,丫丫是不可能让你带走的!”这是刘峰他妈刘老婆子说的话。
“凭什么?丫丫是我的闺女,再说了,你们根本都不喜欢她,根本就没把她当成刘家的孙女,为什么我不能带走?”
“你还好意思说?你嫁到我们家,连个种都没留下,白吃我们几年的饭,生了这个赔钱货,你现在走,你对得起我们吗?”
“什么叫对不起?
我没干活吗?我没拿公分吗?
我要看的书你们都给我撕了,这次好不容易有的招工的机会,你们也要拦着我!”
谢晓娟彻底崩溃了,大声地嘶吼着。
“啊……”
一旁的丫丫大概是没见过妈妈这个样子,扯着嗓子就哭了出来。
她才三岁,什么都不懂,她只是害怕,站着墙边,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己妈妈。
谢晓娟一听到女儿的哭声,心肝儿忽然一颤。
像是泄了气一样,整个人都软了下去。
她顺着墙根儿渐渐地蹲下,整个人埋在手里。
“刘峰……”她哑着嗓子喊。
“刘峰你骗我……”
他当初追她的时候说的那么多的好话。
他说:“晓娟,别嫌弃我是个农村汉子,我会对你好的。”
他还说:“你看绉雅倩,当初别人都笑她,结果人家怎么样?日子过得和和美美。
你嫁给我也过一样的日子。
咱们家新起的房子,东边两间都是我们的,这不比知青所好?
到时候我啥事也不要你干,只要我有一口吃的,就饿不着你。”
那个时候,谢晓娟是真信了刘峰的话。
有绉雅倩这个成功的例子在前头,她真以为大坪村人人淳朴,憨厚老实。
后来她才知道她错的离谱。
可现在再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
绉雅倩再见到谢晓娟已经是几天后了,她满脸的青肿脖子和手臂上都是伤痕。
绉雅倩吓了一大跳。
“这是怎么了?”
谢晓娟面上有些尴尬,但是事实摆在这里,再狡辩也不能。
“还能怎么了?刘峰呗。”她语气有些讪讪道。
“他怎么能这样呢?”
绉雅倩真的有点火大了,虽然村里人打老婆都是常事,但是她和谢晓娟都是城里来的,是接受过新式教育的。
再加上陆家人一直对她不错,她从来没想过,原来这些野蛮人竟然离她这么近。
她赶紧找来药膏来给谢晓娟擦。
到处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没有一块儿好肉。
“不能就这么算了!”她有些心疼道。
“跟她离婚!咱们又不是没有退路,你家里人还等着你呢,明天就回去。
你有没有钱买车票?
没钱我有,我给你买。”
“离什么婚?我不离!”可是谢晓娟却忽然固执起来了。
“他们现在就能这样对丫丫,我要是走了,还不知道怎么拿丫丫撒气呢,万一娶个新女人进门,丫丫还能活得下去吗?”
“丫丫毕竟是他们家的亲孙女,应该不至于吧?”绉雅倩道。
“什么不至于?那就是一家的畜生!只想着要儿子,闺女在他们眼中根本连人都不算。”
谢晓娟这么说着忽然就让绉雅倩想起了那天在医院里发生的事情。
还有那个叫婷婷的女孩儿。
婷婷死了的消息传回来的时候她正在坐月子,却还是忍不住伤心了好久。
然而冯家人却好像没事人一样。
虽然疼爱孩子是大部分人的本能,但还是很多村子里面的人还存在这一种固有思想,子孙就是一个传宗接代的工具。
“我是丫丫的妈妈,就算豁出命去我也要保护她。”
谢晓娟的眼神逐渐坚定了。
“其实我已经想通了。”她接着道。
“他们家就是想让我给他们生儿子,我死也不会生的。
现在他们已经这样对丫丫了,有了儿子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我就在这儿,好好守着我的女儿,谁都别想动她一根手指头,我考不了大学了,我要让我的女儿读书考大学。
我就跟他们耗着,看谁耗得过谁。”
绉雅倩看着谢晓娟,嘴巴努了努,但是那句话却始终没说出口。
她保护了丫丫,那她的一生呢?
她自己的人生呢?
但是有些话,她知道不能说出口。
人生就是这样,一旦一步选择错了,那每一步都是错的。
都是自己选择的路。
如果陆永国也像刘峰那样呢?
绉雅倩也不知道,她做得会不会有谢晓娟好。
恰好又是一个周六,陆永国也该回来了。
今天陆永国回来得很晚,绉雅倩等在村口,看着他拖着疲惫的身体慢慢往家里走,身后是一片沉沉的暮色。
“回来了?”
绉雅倩撑着一个笑容迎了上去。
陆永国愣了愣,回过头看向绉雅倩,片刻,才撑出一个笑容
“你怎么又在这儿等?天气都已经转凉了,就在家里就好了,我又不是找不到路。”
“我就想等等你。”绉雅倩道。
陆永国把东西换了一个手,另一个手去拉了绉雅倩往家里去。
一路上无话。
“回来了?”屋内,王巧萍把一盘蒜苗炒腊肉端上桌,嘴里抱怨着:“这么晚才回来,等了你好久,快去洗个手洗把脸,吃饭了。”
“那个……我没饿,我在单位里吃过了,你们吃吧。”
他说完这个话,就朝着屋内去了,留着堂屋里的人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