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赵行来到了薛御史家中。
拓跋叮当在堵了两日,范小刀也在六扇门中住了两日,闷出个鸟来,本来想跟赵行一起出来,可是由于忌惮拓跋叮当,被人劝说拦下,最后杨得水不得不用绳子将他捆成粽子。
御史薛冰这几日寝食难安,茶饭不思,为了这封弹劾奏疏,他殚精竭虑,耗尽了脑汁。
赵行开门见山道,“听说薛御史写了一片千古奇文啊!”
薛御史道,“奏折我写好了,还没呈交上去,你是怎么知道的?”
赵行道,“您的那一封《论妖女祸国疏》,早已刊印成册,在京城广为传播,不少人花重金难求,一时间洛阳纸贵啊!当年有海青天的《论治安疏》,今有你的祸国疏,这两封奏折,怕是要流芳百世啊!”
“竟有此事?”
“巧了,我今儿还带来了一份!”
薛御史接过那一篇疏文,看完之后,不禁冷汗直流,这里面列举了太平公主十大罪状,其中有卖官鬻爵、贪赃枉法、杀人越货、拐卖人口、强暴妇女、意图造反等罪行,痛陈太平公主罪行,并将之称为妖女,并在最后愤笔道:“此女不除,天理难容!此人不杀,人神共愤!”
薛御史牙关打颤,“这……这不是我写的!”
可是文章的落款,却是薛冰。
本来他要反水,要弹劾太平公主、钱驸马,也是写了一些不痛不痒的东西,比如检举对方私德,不注重着装礼仪、口无遮拦等事,可没等发出去,却有了这篇《论妖女祸国疏》在外面流传,关键还写着他的名字!
赵行道:“天下百姓苦太平久矣,如今薛御史仗义执言,京城百姓无不拍手称快,薛御史您就不必谦虚了!”
一股暗流,向他头顶袭来。
薛御史只觉得头晕目眩、天旋地转,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我要完蛋了!
他又仔细精读了那一封奏折,觉得用笔、遣词有些熟悉,颇有都察院御史秦尽的文风。
只是,自从徐御史遭到刺杀之后,那位秦御史接了一份公差,在中途遇到土匪被杀了,据说死相极惨,殡礼之上,他还亲自去吊唁并随了十两的份子钱。
怎么他的文章,安在了自己头上?
赵行没有纠结这些,他来找薛御史,是为了混进驸马府的事,道:“那篇奏折,先不要往上交了,我来找你有件事,你要外放出缺了!”
薛冰闻言,又惊又喜,太子殿下这么快就给自己安排了差事,“去哪里?”
赵行摇了摇头,“不知道,得你去求人。”
“求谁?”
“钱驸马。”
薛冰心想,弹劾的事还没有着落呢,要他去驸马府,岂不被他们生吞活剥了,道:“本官不求人,更不求官。”
赵行道,“你不求官,还隔三差五往驸马府那边跑?怎么,出事了,就不敢去了?别忘了,薛大人还有把柄在我们手中,只要我们把那些东西往朝廷一交,薛大人的官位怕是不保啊。”
薛冰还是忍不住他的威胁,道:“怎么求?”
赵行道:“当然是花银子了,到时,我会扮作你随从,跟你一起去,你要想办法到余人的书房,剩下的就交给我。”
薛冰道:“我明白了,太子殿下是想让我继续当卧底。殿下真舍得花钱!”
赵行嘿嘿一笑,“错了,钱,得你自己出。”
“凭什么?”
赵行道,“你自己要买缺当官,钱却让我们出,天底下哪里有这等好事。一个外放知府,少说也得十万两银子打底。”
薛御史撇嘴道,“我手下没那么多钱。”
赵行安慰道,“只是让你去探探路,又不一定真花钱,不过若是事办成了,殿下会考虑你的升迁。”
回到六扇门,赵行道:“妥了!薛冰一早就送了拜帖过去,明日便去找余人,解释奏疏的问题,顺便打探一下,花钱买缺的流程,到时候,我跟着一起混进去,见机行事。你在做什么?”
范小刀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些木匠工具,在摆弄一些器具,听到赵兴问,道:“我在造一个弩炮,把弓弩改装一下,装上十斤黑`火药,趁拓跋老贼打盹的时,一炮把他送上天!”
赵行哂然道,“省省力气吧,他是武学宗师,别说弩炮,就算你把红衣大炮搬过来,也未必能伤得他分毫。”
范小刀不满道,“那家伙跟吊死鬼一样,天天堵在门口,一日不解决他,我一日出不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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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坚持几日,等各大门派的高手抵京之后,自然会有人对付他!”
范小刀转念一想,明日赵行要随薛冰去驸马府,既然大家都知道拓跋叮当将他堵在六扇门内,何不来个金蝉脱壳,易容化妆出去,一起前去探路?
赵行表示拒绝,“太危险了。拓跋叮当杀你之心不死,若被察觉你偷偷出六扇门,保不齐会做出什么出格举动。”
次日,赵行前去与薛冰汇合,才一出六扇门,就被人喊住,抬头看,却见范小刀换了一身小厮装束,束发戴冠,“你怎么出来了?”
范小刀道,“在不出来透透气,只怕不等拓跋叮当杀我,我自己先撞墙死了。”
“可是殿下让你……”
“既然出来了,你总不能让我回去吧?”
赵行无奈,来到薛冰府中,两人稍作易容,化作两个贴身随从,来到驸马府,薛冰递了投贴,又使了二两银子,三人来到偏房等候。
薛冰正襟危坐,对即将面对的事有些紧张,毕竟外面有人顶着他的名义,发文章攻击太平公主,若是惹恼了公主,就算太子保他,也怕性命不保。
不多时,家丁道,“余师爷在书房等你。”
三人来到书房,看到余人端坐书案前,正在津津有味的看着一份奏折,看到薛冰来请安,连忙起身,皮笑肉不笑,道,“薛御史写了一片千古奇文啊!”
薛冰一看,余人在读的,正是那篇假冒的《论妖女祸国疏》,登时冷汗直流。
余人淡淡道:“我在等你上门解释此事,没想到,你拖到现在才来!”
薛冰颤颤巍巍道,“余师爷、余先生,这篇奏疏,不是我写的,我是被人冤枉的!”
余人反问,“不是你写的,难道是我写的不成?上次你说了那事之后,亏我还特意帮你留意最近的出缺,没想到啊,你竟然闹出这么一出来!”
薛冰吓得牙关打颤。
余人见目的达到,道:“不过,若说起这篇文章,写得是文采飞扬,骂人不带脏字,不愧是都察院出身,就连太平公主她老人家,看完之后,也是赞不绝口!”
“她……她老人家,也看过了?”
薛冰只觉得五雷轰顶,一阵尿骚`味传来,觉得天旋地转,晕死过去。
余人冷哼:“没用!”又对范、赵二人道,“你们还愣着干嘛,赶紧把他弄醒,把这里清理干净!”说罢,捏着鼻子,离开了这里。
两人打量着书房,看到了中堂上挂着的那一副《万里江山图》,互望一眼,“机会来了!”正要上前,余人又去而复返,道,“罢了,这里机要文件太多,待会儿让奴才们收拾便是。”
两人上前,又掐人中,又拍后胸,不片刻,薛冰悠悠醒来,“我还活着?”
范小刀道:“大人,您活得好好的!”
余人道,“也就是公主大度,有惜才爱才之心,没有跟你计较,反而要记你一功!”
“记功?”
余人缓缓道,“你也知道,最近六扇门和太子正在查百花楼,公主在朝中形势有些被动,你这一篇文章一出,将她骂成妖魔,反而帮了她一个忙。你骂她越凶,反而对她越有利。”
薛冰道:“下官不解。”
“有些事,你不必了解。”
范小刀却把握到其中关键,御史弹劾公主,那得要多大的勇气,以陛下多疑的性格,若是说后面没人指使,断然是不可能,反而让陛下觉得外表柔弱娇媚的太平公主,才是那个可怜人儿。
在某一瞬间,范小刀甚至觉得,这篇骂人的文章,极有可能是公主一派主动放出来,以博取皇帝同情的苦肉计。
余人道,“所以,公主决定,要褒奖你!”
幸福来得太突然,薛冰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余人来到中堂那副画前,将手放在一个花瓶之上,正要转动,忽然对二人道,“你们二人,去门外等候!”两人只得依言退到门外,只见余人转动两个花瓶,万里江山图缓缓升了上去,露出一个暗格,他上前触动机关,将暗格打开,从若干册子中取出一本,递给了薛冰。
“这是最近朝廷空出来的缺,想要什么,自己挑吧!”余人又道,“对了,上次,你说的那个毕节知府,最近辖区内闹匪寇,被人所杀,也空了出来。”
两人虽在门外,将里面对话听得真切,果然如李才所说,这副中堂之后,另有玄机,接下来,就要想办法,把里面账簿弄到手,就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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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薛冰满心欢喜,走了出来,对二人道:“走吧!”
离开驸马府,赵行道,“怎么,薛御史得了新缺,是准备要反水嘛?”
薛冰红着脖子,“我是那样的人吗?依我看,那毕节知府也是他们派人杀的吧,在这种人手底下当差,就是把脑袋别在腰带上,说不定哪天就掉了。”
薛冰离开后,赵行问,“怎样,今晚动手?”
范小刀道,“事不宜迟,免得节外生枝。”
两人这是第二次来驸马府,刚才特意记下了余人书房的位置,以及府中的守卫、暗哨,虽然有不少好手,但在知道目标的前提下,神不知鬼不觉混进去,把账簿偷到手,问题不大。
两人回到家中,换上了夜行衣。
毕竟两人身份特殊,若是被抓住,哪怕是被认出来,怕是会给太子带来极恶劣的影响,在李青牛的帮助下,两人又易容成两个江洋大盗,赵行是一个刀疤脸,范小刀则成了虬髯汉。
为防万一,两人连兵刃也都换了。
赵行的刀被钟小仙砍断后,找来一把朴刀,而范小刀来不及置办兵刃,忽想起房间内挂着一柄惊鸿剑,那是李知行临死之前赠给他的礼物,于是也带了前去。
两人早早来到驸马府外,提前踩点。
前两日大雪,屋顶、树上积雪未曾化去,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皎洁。两人匍匐在一处屋顶之上,有内力护体,倒也不怎么觉得冷,为了防止口中哈出的热气被察觉,两人以一种极慢的方式,缓缓呼吸,仿佛与夜色融为了一体。
前后忙活了将近一月,一切成败就在今夜!
来到深夜。
一阵冷风吹过,天空中有飘来乌云。
夜色变得漆黑一片。
驸马府中,声籁俱寂。
只有府中悬挂着的气死风灯,点缀出几处亮光。
天空中又飘起了大雪。
这种雪夜行动,对二人极为不利,一来道路湿滑,二来容易留下痕迹。不过,既然已经作了决定,已来不及更改计划。
后院是钱驸马的私宅,里面酒肉笙歌,余人的书房内,依旧灯火阑珊,从烛影来看,似乎在伏案写着什么。几个守卫,在巡视一周之后,也都躲进了守备房,躲避这该死的风雪。
三更天。
远处传来打更声。
余人抬了抬头,望了一眼外面,吹灭了烛火,缓缓起身,回到隔壁的卧房。
范小刀低声道,“今夜右眼皮一直在跳,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有问题。”
赵行道:“不会,是个陷阱吧?”
“哪里有这么巧的事儿?”
赵行分析道,“无巧不成书嘛,你不觉得,今日的行动,咱们是想睡觉有人送枕头,一切都很顺利?”两人觉得诧异,“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
分析来分析去,既然已经来了,想要的东西,就在眼前,煮熟的鸭子,还能让他们飞了不成?管他呢,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干就完了!
趁着雪色,两人一跃而下。
躲过了几个靠着墙根打瞌睡的守卫,两人来到余人书房外,范小刀小心翼翼拨开门栓,推门而入,那副万里江山图就在眼前。
赵行低声道,“我记得是左边花瓶转三圈,右边花瓶转两圈半。”
范小刀转动花瓶,没有任何反应。
“那左边两圈半,右边三圈。”
依然没有反应。
赵行道,“不对啊,下午明明瞧见的。”
范小刀心说管不了这么多,上前一把将那幅画扯了下来,画后面,露出一个暗格,“这不得了?”
不过,凑上前一瞧,上面有个锁孔,镶嵌在墙体之内,没有钥匙,要想打开暗格,又不惊动外面的人,确实有些难办,而那钥匙,就在余人的身上。
隔壁传来余人的鼾声。
怎么办?
赵行低声问,“你带迷药没有?”
范小刀嘿嘿一笑,从怀中取出一包迷药,“干这种偷鸡摸狗的勾当,不带点迷药防身,那怎么行?这可是我从青州府自带的烈性迷药,连我义父都能迷倒,保证能让他沉睡如死猪!”
来到余人卧房外,范小刀用手指蘸唾沫,在窗纸上捅了个窟窿,又取出迷管,一切轻车熟路,刚打开迷药,忽然,一阵冷风吹来,一整包迷药,被风吹到范小刀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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