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道观。
后山山洞外,朱典、太平和李觉非神色凝重。
两具中年道士的尸体,已被几名属下抬了上来,摆在他们面前。平日里后山严禁任何出没,谁料在将行大事之际,有人潜入了山洞,将大殿里的百余名圣教武士杀了个干净。
这直接破坏了他们的行动计划。
两名道士,均是胸前中拳,被人一拳被震碎了五脏六腑,胸腔内积血而死,而山洞里的那些武士,还有石甲守卫,则是死在了刀剑之下。
很显然,不是同一人所为。
李觉非已经猜到了行凶之人,“若没猜错,刚才潜入圣殿之人,应该是范小刀和赵行。”
理由很简单。
那些石甲守卫,虽说没有感情、痛觉,但经过调教之后,其真实实力,介于一流和二流高手之间,能杀死他们的人,屈指可数。
而那十二人的死状,其中有六人,正是死在一记拦腰斩上,这一招与二个月前,跟他在青门峰上,范小刀使出的那一记六道轮回,极为相似。
而另外六人,则是被十字斩,与传说中赵行使出的刀法,如出一辙。
两人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正在京城。
杀死两名中年道士的,则另有其人,而且其拳风比二人,更为老辣,这让他李觉非想起了一个人,据说三年前已死去的宋金刚!
如果说猜错没错的话,不出意外,用不了多久,朝廷的军队,就会将这里团团包围。
凡事预则立。
成大事之人,为了今日这一刻,朱典谋划了二十年,准备的计划,也足足有五套之多,又怎么会因为这里的暴露而放弃?
朱典冷冷道:“计划有变。”
……
当范小刀、赵行带到太子面前时,就连朱延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这是怎么了?”
范小刀使了个眼色,朱延带他们来到一处偏殿,看到四下无人,这才道:“发生什么事?”
范小刀道:“太平道长,恐怕有问题。”
现在的情况,有能力力挽狂澜之人,只有赵铨、薛应雄和诸葛贤余,赵铨在宫中,薛应雄在家中,诸葛贤余仍在满城搜捕魔教教主。
当然,还有皇帝陛下。
可是他们人微言轻,根本没有机会跟皇帝直接对话,思来想去,只有太子朱延才是最佳选择。
而且,太平道长,如今就在陛下身边。
鬼知道他会不会突然发难,对陛下动手?
范小刀将调查太平道观后山的经历,与太子朱延汇报了一遍,其中着重提到了高阳王朱典和太平道长,正牵扯到这件事之中。
朱延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
只是,昨夜发生的事,皇帝根本不待见他,刚才的圣典,甚至没有正眼瞧他一眼,他现在过去,也不知皇帝会不会见他。
他问,“你刚才说,姑……太平公主,也参与了这件事?”
范小刀和赵行,都予以了确认。
朱延这才明白,原来太平公主一直在欺骗自己!
四年前,太平公主找到了江南,跟他所说的那番话,以及随后两人在京城中的水火不容、势不两立,这一切,都是她在利用自己。
可是,那夜的温柔,又如此真实。
太平公主的艳名,早已是京师闻名,就连钱驸马,都只是睁只眼闭只眼,当做没有发生过。
朱延不是没有尝过女人的滋味,可是姑姑的那曼妙而又充满了诱惑力的身体,似乎有着无穷的魔力,就如让人上瘾的罂粟,令他欲罢不能。
可是当听到太平与高阳王也搅在了一起时,他只觉得心变得冰冷。
什么床帏之盟,什么夺权大计,都只是镜中花水中月,都只是她控制自己的一种手段而已。
什么样的人,在感情中最容易失去理智?
当他觉得自己是在真心付出,可对方却把他当成了大冤种的时候,一个人的嫉妒心、报复心,几乎到达了顶点。
朱延道:“我去找陛下,负荆请罪!”
范小刀道:“陛下恐怕现在盛怒之下,听不进你的话去。”
朱延一脸的颓然,问:“那我该怎么办?”
现在皇帝在斋宫之中,而他身边最不稳定的因素,正是国师太平道长,马上陛下就要登长生塔,那时他将会与太平道长单独一起。
说什么也不能给他这个机会。
“那十二名死士,可否有问题?”
朱延想了想,道:“十二卫是薛叔叔亲自挑选,为父皇准备的死士,自幼都追随父皇,应该不会有问题,如果薛叔叔在,那就好了。”
薛应雄!
这么重要的仪式,他为何没有出现在现场?
范小刀回京这一个多月,还没有见过薛应雄,就算是陛下对他心生芥蒂,但终究是一起长大的发小,六十大寿,又怎么会不邀请他?
而且,现在的锦衣卫,权力大大削弱,而日常事务,也都由慕容铁锤来主持,薛应雄从头到尾,始终不露面。
此外,今日圣典,内廷二十四卫,几乎倾巢出动,东厂、兵马司、六扇门、三大营,都派兵参与进来,唯独锦衣卫却没有任何动静。
甚至连街道巡逻,体察民舆都没有。
这其中,一定有猫腻!
范小刀道:“你有多久没见过靖国公了?”
朱延思索片刻,“差不多半年了!今年春天,我出去郊游,邀请了靖国公一起钓鱼,回来后,御史台就弹劾他,说他与太子勾结,有贰臣之心。从那时起,薛叔叔就称病不出,一直在家中修养。”
反常!
极度反常。
事出反常必有妖!
朱延心中也咯噔一声,一种恐惧感,笼罩心头,这种恐惧感,出自一种对未知和不确定性的惶恐。
范小刀道:“现在陛下有十二卫守护,应该不会有事。稍后,你去觐见陛下,看能不能想办法支开太平国师,我想办法跟他见上一面!”
赵行也道:“我倒想会一会太平国师。”
朱延道:“你们先换套干净的衣服!”
两人换了衣服。
范小刀与朱延体型差不多,尚衣监在这里给太子准备了备用的衣衫,一套赤色红袍,盘领窄袖,与亲王衣服差不多,只是象征身份的玉带和前后两肩的蟠龙披比肩,并没有佩戴。
不过,如此一来,也是妥妥的皇室贵族的打扮。
来到斋宫,皇帝正在闭目小憩。有太监通禀,“太子殿下带六扇门捕头范小刀求见,说有紧急军情禀报!”
皇帝道:“进来吧!”
二人来到斋宫,行跪拜之礼。
皇帝打量了一下范小刀,看了一眼他身上僭越的着装,并没有露出不悦之色,他问,“范卿,今日如此匆忙见朕,可有何事?”
范小刀瞥了一眼周围,道:“此事事关机密,臣想单独禀报!”
皇帝摆了摆手,对十二死士道:“你们下去吧。”
十二死士今日得到的命令是与陛下寸步不离,可陛下亲自下旨,又不得不听,于是退到了斋宫之外。
范小刀看了一眼太平道长。
皇帝道:“你也下去吧!”
太平道长道:“陛下,此事怕是不妥……”
“有什么不妥?难道范卿还想刺杀朕不成?不过,你也别走远,再过一刻,你与朕同灯长生塔!”
太平道长见皇帝脸色不愉,只得拱手施礼,后退着走出斋宫,来到了一旁的偏殿之内。
此时,斋宫内,只有朱聪、朱延、范小刀三人。
“有什么话说吧!”
如今形势危急,范小刀也不准备弯弯绕绕,单刀赴会,直奔主题,道:“启奏陛下,高阳王朱典意图谋逆,勾结太平道长,意欲行刺陛下。”
皇帝闻言,龙体一震,目露惊骇之色,“此事当真?”
“臣以性命担保!”范小刀低声道,“逆王朱典,这些年来,一直潜伏于京城外小汤观中,以为陛下炼丹为由,给太平道观种植药材,暗中牟利,实则在暗中招兵买马,行谋逆之事。”
范小刀三言两语,将他们如何调查猫妖,如何查到小汤观和太平道观之事,禀报了一番。
皇帝闻言,陷入沉寂之中。
范小刀和朱延则侧立一旁,等候陛下发话。
两人心中想的却不相同。
范小刀在掂量,今日之事,取决于陛下到底是相信太平道长还是自己。
按理说,太平道长替陛下炼丹二十多年,如果真想谋杀皇帝,只需在丹药中做些手脚,有无数次机会,又何必在今日动手?
朱延则心中所想,却是今日陛下的态度。
昨夜之事曝光,可是今日皇帝对他的态度,却没有任何变化,这有些不合常理。而且,若是皇帝遇刺,那么最终获利的便是太子,前提是能够控制住今日京城的局势。如此想来,竟有些小兴奋!
终于,皇帝作出了选择。
“范小刀,你留下,陪朕一起登长生塔!”
“太……子朱延,你即刻离开此地,回宫去找赵铨,他会告诉你怎么做!”
朱延道:“父皇,儿臣想留下。”
皇帝眉头一挑,“你想抗旨不遵?”
朱延诺诺退去,临行前,看了范小刀一眼,范小刀冲他点了点头。
又命人把在外面的威武将军邱怀仁、大将军许虎找来,“传令邱怀仁、许虎,你二人包围太平道观,封路搜山,如遇阻拦,格杀勿论!”
两人领命而去。
叮叮叮!
远处传来磬声,午时三刻。
外面有太监喊道:“吉时已到,恭请陛下登塔,点长生灯!”
皇帝站起身,向外走去,示意范小刀跟在他身后,十二死士,也紧紧跟随其后。
旁殿内,太平道长听到磬声,正准备去斋宫,却被一个年轻人拦在了殿内,“赵行?”
赵行单手持刀,淡淡道:“国师大人,在下最近新学了几招刀法,听说大人武功超凡,赵行技痒,想跟大人切磋切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