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问天没有料到,来到天梁两年多了,三贤庄的剑客供奉们,依然不把他放在眼中。
天梁城三大商会,他是三大长老之一,但在其他人看来,他只是一个外来户而已,剑客们的这种态度,让崔问天十分不爽。
想当初,他身为京城四合堂帮主,身居高位,门下数百兄弟一呼百应。四合堂卷入太平公主之争,被六扇门一窝端之后,崔问天带着银子和姑娘来到天梁城投靠当年的老友,前一任的三长老,半年后,三长老暴毙,他取而代之成功上位,在天梁城位列第三把交椅,但在崔问天眼中,这所谓的三大商会也好、三贤庄和岁寒三友也罢,都不及鼎盛时期四合堂的三分之一,选择在这里东山再起,有些大材小用了。
可是,就这么点破地儿,他依旧搞不明白。
本来天梁城身处商业要地,应是个遍地黄金的好去处,可在三大商会的短见和内斗之下,这座小城池显得暮气沉沉,至少没有达到他想要的结果。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
崔问天正要发火,却听到一声,“混账东西!”
范小刀顺声望去,只看到三贤庄内,走又走出来两名中年人。
为首之人身材臃肿,面如弥勒,脸上时刻带着笑容,另一人身材魁梧,满脸横肉,一看就知不是易与之辈。刚才那声怒骂,正是出自笑面胖子之口,尽管是骂人,可脸上看不出丝毫怒容。
这二人正是三贤庄的两大长老,松长老、竹长老。
二人与崔问天并称岁寒三友,只是松竹梅本是有傲骨之物,人们将之并称岁寒三友,更是突出其高洁之骨,可从这三人身上,根本看不出有任何关系。
崔问天闻言一愣,“大长老,您在骂我?”
松长老笑着摆了摆手,“崔会长,你也是三贤庄的庄主之一,我就算有怒,也不能对你撒啊,你说是吧?我替你做主!”又啐了一口为首的黑衣剑客,“混账东西!”
崔问天松了口气,他来天梁城两年多,虽成为三大首领之一,可是对这个号称笑面屠夫的松长老,一直心存戒心,关于此人的传说太多了,而且这两年来,他几乎很少露面,就连自己,两年多来也不过见了几面而已。
听到松长老骂黑衣剑客,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
黑衣剑客垂首道:“是。”
松长老缓缓道:“齐白风,你身为客卿首领,公然违抗三长老的命令,你可知罪?”
黑衣剑客道:“属下知罪。”
松长老笑了笑,道:“知罪就好,下不为例!”
完了?
一句下不为例,就当替自己出气?
不过,碍于大长老的面子,他也只能作罢。
松长老这才迎着范小刀上来,“不知小范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范捕头恕罪!”
范小刀道:“你认识我?”
松长老笑道,“实不相瞒,在下也算是半个江湖中人,半年前,小范大人一剑击败李觉非,早已传遍江湖,在下对小范大人的威名,可是向往已久,一心想认识您这位少年英雄。所以,小范大人一入天梁城,我便收到了消息,本来寻思过两日登门拜访,没想到您能莅临敝庄,真是让敝庄蓬荜生辉啊。”
会说话,就是不一样。
松长老言语温柔,听到耳中,如沐春风,可是范小刀知道,能成为天梁城最大商会的主人,单凭这个是无法立足的。既然号称笑面屠夫,他杀起人来,估计也绝不手软。
范小刀哈哈一笑。
松长老又望了一眼唐不凡,道:“唐不凡,对吧?”
“正是在下!”
松长老笑眯眯打量着他,“你爹老唐,当年可是天梁城出了名的老好人,如今生出你这么优秀的儿子来,如今泉下有知,也该欣慰了。”
唐不凡道,“你认识我爹?”
站在一旁的竹长老浑身一震,目光紧紧盯着唐不凡,面露警惕之色。松长老不紧不慢道,“当年也算是并肩作战的战友,一晃都二十多年了。”
范小刀咳咳两声,“站了这么久,我们就不用进去喝杯茶了吧?”
松长老一拍脑门,“哎哟,该罚,我这记性,里面请!”说着,迎着众人,向三贤庄内走去。
趁着空挡,松长老对齐白风低声道,“今日做的不错,去账房领一百两银子,请众兄弟一起喝酒。”
齐白风抱剑相谢。
他知道,虽说他们是三贤庄的客卿,但在天梁城和三贤庄,主人只有一个。
这一百两银子,是对他刚才怒怼崔问天的褒奖。
三贤庄很大,更像是一座北方的庄园,进去后,一条正南正北的主干道,将三贤庄分为东西两部分,其中正冲大门的是祠堂,左边是迎客厅,右是议事堂,三大商会的核心部门和人员,几乎都设在了庄园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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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去后,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守卫森严。
众人来到议事堂,上茶之后,松长老这才道:“小范大人,今日来此,所为何事?”
范小刀道:“实不相瞒,在下初来天梁城,并未结仇,也未得罪任何人,结果从昨日一入城,就三番两次遭到刺杀,一查之下,所有问题源头都指向了三贤庄,所以我跟唐不凡来贵庄,一探究竟。没想到,刚来这里,就遇到了崔长老,原来是当年在京城时有过梁子的老朋友。”
松长老望了一眼崔问天,“竟有此事?”
崔问天沉着脸,点了点头。
松长老脸色一沉,“崔问天,你未经同意,擅自刺杀朝廷命官,你可知罪?”
崔问天又点了点头。
松长老厉声道:“那还不跪下,给范大人赔罪?”
崔问天脸色铁青,他是何许人也,当年京城地下黑道的两位大佬之一,打个喷嚏京城都要抖一抖的风云人物,如今却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小地方屈居老三,这种寄人篱下的滋味,可不好受啊。
不过,天梁城的地下皇帝,人称笑面屠夫的松长老,可不是易与的主儿。
不就是下跪道歉吗,大丈夫能屈能伸。
大不了先记账,等将来加倍奉还,不,十倍百倍奉还!
崔问天跪在了地上,冲范小刀磕头认罪,“是我不懂事,请范大人责罚!”
松长老道:“好了,小范大人,崔长老不懂事。既然是个误会,就卖老夫个面子,这件事就算过去了,如何?”未等范小刀回答,他倒了一杯酒,道,“崔长老,你还愣着干嘛,还不给小范大人敬酒?”
崔问天接过酒杯,双手端起,道:“我敬范大人一杯!”
范小刀心中冷笑。
派人刺杀老子,你这里磕个头认个错,然后敬一杯酒就完了?
你这和稀泥的本事,真是炉火纯青啊。
若是放在以前,范小刀非把这杯酒泼在他头上不可。可是,现在的范小刀,心智早已成熟,过了拼勇斗狠的年纪,而且对方今日来这么一出,还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他没有接酒。
崔问天又道:“我敬范大人一杯!”
范小刀笑着道:“这酒不会有毒吧?”
崔问天听到此言,毫不犹豫,将这杯酒一饮而尽,又重新倒了一杯,“我敬范大人一杯!”
范小刀道:“我这人有洁癖,不习惯用别人使过的杯子。”
崔问天又取来了另外一只酒杯,重新倒酒,“我敬范大人一杯!”
范小刀又道:“酒没毒,这杯子有没有毒,那可不一定了。”
崔问天心中一百个妈`卖批在问候着范小刀的祖宗,一会儿说酒有毒,一会儿说杯子有毒,你这是存心折腾老子呢?等将来你落在老子手中,看老子不把你折腾的不要不要的。
不过,现在大长老发话,他也不敢忤逆。
于是将酒杯放入泡茶皿中,用开水冲泡,又重新倒酒,举过头顶,“我敬范大人一杯!”
范小刀拍了拍脑袋,“哦,对了,忘了告诉你,我戒酒了!要不,喝茶吧?”
本来已是强忍怒火的崔问天,在经他一番折腾后,终于按捺不住怒气,猛然站起身来,啪得把手中酒杯摔在了地上,双目紧紧盯着范小刀,眼中的恨意不加丝毫掩饰。
不过,理智终究战胜了冲动,崔问天压下怒火,“不小心手滑。我这就给范大人倒茶!”
范小刀笑了笑,“能屈能伸,是个人物!”
站在一旁的竹长老,目光阴鹜,紧紧盯着范小刀。
倒是松长老,如一尊弥勒佛一般,全程都是一脸笑吟吟模样,将一切都看在了眼中。他道,“小范大人有雅量啊!”
范小刀道:“我这人比较好说话。”
心中却暗想,好不好说话,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松长老道:“最近天梁城内比较热闹,不少江湖中人,也都来到了天梁城,小范大人若是在客栈住着不方便,不如搬到敝庄,反正这里也空着不少地方,不知意下如何?”
范小刀道,“松长老太客气了,我待两日便走,就不麻烦了。”
“最近江湖中比较热闹之事,莫过于腊月初八迎仙台上天绝丹与长生诀之争,小范大人来天梁,不会也为此事吧?”
范小刀道:“这些是宫里流出来的东西,自然是要物归原主,怎么,你们三贤庄也对这东西感兴趣?”
松长老哈哈一笑,“就算有心,也没这个胆量。我们三大商会就是生意人,不掺和江湖中事。不过,我与天梁帮的九幽客有些交情,如果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尽管开口。”
一番客气后,范小刀起身告辞。
松长老道,“既然来了,若连顿饭都不吃,传出去岂不让人说我们三贤庄不懂规矩?”
范小刀以约了人为由,婉拒了对方。
三大长老一起出门,将范小刀、唐不凡送出了三贤庄。
待他们离去后,众人回到山庄。
竹长老道:“大哥,刚才你若肯发话,我们就将那小子留下了。这下放他离开,东厂那边肯定会知情,我们怎么跟林珰头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