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
龙江造船厂内,无数匠人正热火朝天忙碌着的造船平台旁,朱元璋面色红润,望着眼前以张二工为首的一众的买那个匠官们。
“张二工,你与俺的十年之约,莫要忘了。”
张二工诚惶诚恐,躬身抱手:“臣绝不会忘了!”
“哈哈哈哈……”皇帝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走到了张二工的身前,举手在对方的肩膀上拍了拍,用只有张二工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朕老了,但朕还有太子,还有太孙。你只管做事,若是大明如你所说的,有一支无敌于海洋之上的舰队,朕也保你一个王爵。”
说完之后,朱元璋回头看向一旁面带笑容肃立着的朱允熥,这位由他亲自定下的大明皇太孙。
朱允熥会意,小步上前,躬身颔首:“爷爷。”
朱元璋依旧用只有在场三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等蒸汽战船开始建造第二艘的时候,晋张二工为工部尚书,这是爷爷许给他的承诺。”
留给现任工部尚书王儁的时间不多了!
最多等到明年春夏之交,这第一条蒸汽战船从交趾道回航应天,就会正式定型,开工建造第二条。
朱允熥心中稍稍一想,扫了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张二工一眼,便拱手道:“孙儿晓得了,届时会与内阁阁议定下此事。”
说完之后,朱允熥却是抬脚,轻轻的踢在张二工的小腿上。
张二工这才反应过来,立马是拱手弯腰:“臣谢恩。”
朱元璋笑吟吟的摆摆手:“方才在江上,俺瞧着那些押运倭工归来的船队,想起任亨泰与俺说,要将瀛洲分设数道。俺的意思是,瀛洲本岛一分为二,设两道。南边那两座大岛合为一道,北海那边设为一道。届时,朝廷便要多派几名老成持重的官员前往布政。”
朱允熥心领神会,又瞅了一旁的张二工一眼,轻声道:“曹国公如今在瀛洲做的很不错,抚平地方一事也进展神速,想来明年朝廷就能在瀛洲为大明增设四道。朝中持重老臣,孙儿以为当由工部尚书王儁首推。”
“那就他吧。”
朱元璋轻笑一声,再侧目看向张二工:“不管是尚书还是侍郎,都该尽忠职守。工部就是干活的地方,你只管为朝廷干好活就是。”
张二工有些惶恐。
皇帝陛下和太孙殿下,似乎在只言片语之间,就要让如今的工部尚书王儁在来年去瀛洲做布政使了,而自己似乎又要官升一级了。
张二工紧张不安道:“臣不知道怎么做尚书。”
“哈哈哈哈哈……”
朱元璋顿时哈哈大笑起来,随后说道:“你觉得该做的事情就批,不该做的事情就不批。要是看不懂的事情,你就骂。”
还能这样当尚书的?
张二工有些疑惑,而在一旁的朱允熥却是脸上露出了笑容。
论起选用人才,到底还是自家的老爷子更胜一筹。
“走了走了,出来的久了,俺家的圣儿和茯苓丫头,该想俺了。”
朱元璋见事情敲定,便挥挥手怡然自得的离去。
“臣等恭送陛下。”
……
“臣等恭迎皇太孙殿下。”
“学生恭迎皇太孙殿下。”
讲武堂前,在授的朝中武将,以及众多此刻不曾有课的武生学员们,齐聚于此,纷纷朝着从马车上走下来的太孙施礼。
朱允熥神色很从容,这讲武堂他已经来过太多次了,讲武堂里的一草一木可以说都是在他的注视下长大的。
只不过今日若非是奉了旨意,有宫中的太监前来提前告知,讲武堂也不会如此兴师动众的出来迎接。
“都入内吧,只不过是传一道旨意,再看看我明军之未来,如今都学的如何罢了。”
朱允熥很是随意,目光在人群中掠过几遍。
随后眼睛里露出了些许的意外,不想回京等待京军轮番完毕便要继续领军离京的景川侯曹震也在这里。
曹震察觉到了太孙的注意,抬起头憨憨的笑了两下。
近来主持讲武堂学业课程的东莞伯何荣,抱拳上前:“臣等请旨。”
说罢,何荣便率先抱拳单膝着地。
这是武人听旨事的规矩。
在何荣之后,满场朝中功勋、军中将领,以及武生们尽都抱拳单膝着地。
朱允熥对着身边带着圣旨随行出宫的传旨太监看了一眼。
太监便当即上前:“俺家有喜,皇幼稚嫩,为保顺遂,着改讲武堂在学武生,编为幼军,护卫皇嗣。”
皇帝的旨意,一如既往的浅显直白。
不过总体的意思也是简单明了,就是从此以后凡是在讲武堂进学且不曾毕业了的武生们,都会被编为幼军,名义上则是护卫皇家宗嗣。
没有官职品级,也没有具体的职权划分,仅仅是一个名义。
朱允熥双手兜在一起,目光垂视着众人:“都起来吧。”
老爷子这道旨意,事先自己也并不知晓。将武生编为幼军,护卫皇嗣。但理由却是用的皇家有喜,皇幼稚嫩。
所以实质上,这就是一道加强皇家对讲武堂控制和影响的旨意。
从讲武堂的普通武生学员,变成了皇室皇嗣的亲军。那日后这些武生从讲武堂结业重回军中,身份认同上自然就会有所不同。
东莞伯何荣起身,到了朱允熥身边:“陛下恩典,讲武堂上下,铭记五内,不忘陛下圣恩。”
朱允熥则是摆摆手:“左右不过是个幼军的名头,不当值不赐官,先前知晓的时候,孤还觉得皇爷爷是不是太小气了些。”
何荣连连摇头,看向那些从一名寻常普通明军,变成了皇嗣幼军的武生们,沉声道:“今日之后,凡讲武堂武生,皆为皇家亲军,此等荣耀,实属我等武人之幸。”
此间没有课业的武生们,也是人人欣喜。
上直亲军卫又如何?便是皇帝亲军,但十数万人的上直亲军卫,也就显得不那么珍贵了。
可幼军却不同,仅仅只有讲武堂的武生们才是,且依着旨意,武生一旦从讲武堂结业,那就算是自动脱离了幼军的身份。
从人数上,数百人的讲武堂武生,可比十数万的上直亲军卫难得。
朱允熥笑而不语,武生们得了一个荣耀的身份,皇室得了一个更加忠心的群体,这就是一桩皆大欢喜的事情。
见旨意已经宣读完了,景川侯曹震便踮着脚凑到跟前,嬉笑着脸道:“殿下时时来讲武堂,倒是要叫国子监的那帮先生和学生们委屈了。”
这厮从来都是这般胡搅蛮缠。
朱允熥只是扫了这厮一眼:“景川侯还不曾领军离京?”
曹震脸上立马露出无奈,不满的开口道:“大都督府办事太磨叽,微臣带着兵马回来,他们再给我换上一支新的兵马不就成了?微臣也好早点带着人回去。
他们可倒好,说什么大都督府复设,事务繁杂,京军要整顿,诸卫还要轮番,嘴里还发誓说是在给微臣精心挑选能征善战的将士。
殿下,天可怜见啊,我大明朝现在除了九边、东征、南征,哪里还需要征战的。微臣不过是带着京军兵马,出京去溜达溜达罢了。”
曹震在这里疯狂的吐槽这大都督府的办事效率。
一旁的何荣脸上有些忍俊不禁:“这话曹侯也只敢在殿下面前说说了,要是被魏国公听到,只怕曹侯又得吃顿挂落了。”
朱允熥亦是露出轻笑。
当日内阁阁议后,徐允恭骂了曹震一句混账的事情,可是在勋贵里头传开了的。
不过那日最后,曹震还是被众人给狠狠的宰了一顿。
似乎,当时教坊司那边也事先得了消息,竟然干起了坐地涨价的事情,配合着众人可是让这位侯爷心疼了好一时。
但收效还是很足的,至少近来大都督府那边便是再繁忙,也在加快整顿抽调兵马,好让曹震能早日领军离京。
何荣在一旁示意周围的武生们散去。
随后对着太孙轻声请示道:“殿下今日可要在讲武堂里走走?”
朱允熥点头道:“现在都有什么课在上?”
何荣细细盘算了一下,回道:“现在有练兵课,马军冲阵课,炮军课在上。”
朱允熥眉头一挑:“炮军课今日是谁在上的。”
“是讲武堂托请工部张侍郎派过来的匠官在上,讲的是火炮理论以及军中各式火炮的操作详细。”
讲武堂竟然还会请了工部的匠官前来授课,这倒是朱允熥事先不曾知晓的事情。
他不由目露满意的看了何荣一眼。
这帮被人视为莽夫的功勋武将们,到底还是有些脑子,且也能拉的下面子,去找文官们来给武生授课。
他当即开口道:“去那边看看,不要惊扰到里头授课。”
何荣会意,太孙这是要在课室外头旁听。
他当即让周围无关紧要的人离去,自己则是和曹震两人并着另外几名长期主持讲武堂的在京老将,陪同着皇太孙往炮军课课室过去。
众人转瞬便至炮军课课室外。
朱允熥走在最前头,人还没到课室后面,便已听到课室里传来了激昂澎湃的授课声。
“今日火炮之理论及各式火炮操作之法,仅做总述,后面课业,会对其再做详细说明。”
“而在此,我欲与诸位共勉几句。”
课室里的声音,稍作停顿。
而后,却是一道掷地有声的询问。
“火炮!火炮是什么?”
又是短暂的停顿,课室里的武生们小声的窃议着,亦有人大声的给出了解答。
“是用来杀人的。”
“火炮可用于攻城掠地。”
“可防御外地侵犯。”
然而,今日前来授课的那位匠官,似乎并不满意这些武生们的答案。
“不不不!”那匠官连连摇头,沉声道:“你们说的都有道理,却并非最大的道理。火炮是什么?”
匠官再一次发问,这一次没有武生出声了。
整个课室里面寂静一片,所有人都在等待着这位并非武人的匠官给出一个能让大家都满意的答案。
“火炮!是用来丈量我大明疆土面积的!”
“你们从这讲武堂走出,到了边疆阵前,麾下的火炮能射出去多远,大明的疆土就有多远!”
“大明!将会因为你们!因为你们点燃的火炮!变的更加强大!”
嘶……
课室外,尽管众人保持着安静,但人人都好似能听到身边人心中的诧异和惊讶。
朱允熥双眼微微眯起,看向课室里,那位已经从讲台上站起来的匠官。
曹震猛的眨着眼,透着课室外的窗户看向里面,试图看向那授课的匠官到底是长得什么模样。
那样的话,是一个匠官能说出来的?
他连文官都算不得!
何荣有些迟疑,小声道:“殿下,这也是讲武堂第一次延请工部的匠官前来授课,事先并不知晓他们会讲些什么。”
文官们怕穷兵黩武,武将们也怕啊。
朱允熥却是笑着摇摇头:“你们觉得他说的有没有道理?”
“……”何荣愈发纠结起来,左思右想还是决定遵从本心:“微臣觉得,是有些道理的。”
朱允熥又看向后面的景川侯。
曹震里面点着头:“臣也觉得是有道理的。”
他再望向讲武堂里的那些授课将领们。
众将纷纷点头附和。
朱允熥笑了笑:“这人叫什么名字?”
“艾前进。”
朱允熥眼睑顿时一动,正欲开口,田麦却是从前头急步走了过来。
他正欲开口,却被朱允熥举手阻止。
朱允熥这时又看向何荣:“将这位艾先生今日所授课业内容,抄录一份递送太孙府。日后凡是他所授课业内容,讲武堂一应抄录,递送太孙府。”
那人竟然入了太孙的眼!
何荣立马反应过来:“微臣领命,回头微臣就请张侍郎多喝几顿酒,将这位艾先生给留在讲武堂里。”
朱允熥淡淡的看了何荣一眼,没有给出评价。
而是背起双手,给了田麦一个眼神,两人便往外走去。
被丢在课室外的众人见田麦来了,也知太孙想必是另有要事,便不曾跟随而去。
曹震有些懵:“这是咋了?”
何荣回头看向这位曹侯爷,哼哼了两声:“昨日我去了一趟大都督府,那边说这两日曹侯的事情就能办好了,曹侯还是早些回营,莫要在我讲武堂逗留了。”
?
曹震瞪大了双眼,最后却只能是愤愤不平的猛挥衣袖。
而已经快要走出讲武堂的朱允熥,则是安步在前,低声询问:“发生什么事了?”
田麦跟在后面,低着头小声回道:“洋人回来了,就是那个叫范虫的洋人。”
田麦的语气有些古怪,这让朱允熥颇是好奇。
回过头看向脸色也变得有些古怪的田麦,朱允熥就更加的好奇了起来。
难道洋人还能打过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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