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利与皮特的会面地点就在举行议会的那座礼堂里。
不过,与向所有人公开的议会不同,保利与皮特的会议是高度保密的,甚至连会议的时间都只有在会议开始前半个小时才被告知与会人员。
为了防止窃听与偷窥,偌大的礼堂门窗紧闭,使得内部的空间一片昏暗,只有桌上的几座烛台作为仅有的光源。
双方的与会人员并不多,分坐在马蹄形长桌的两侧,在等待会议开始的这段时间,也没有任何人交头接耳,会场之上一片寂静。
虽然自己的席位是皮特要求的,但劳伦斯还是清楚自己的屁股该坐在哪边。
进入礼堂之后,劳伦斯便和皮特分别,也不嫌尴尬地坐在了保利一侧。
而保利则像没看见劳伦斯一样面无表情,只是低头翻看着手上的会议记录,不过也不知道这样的光线下他到底能不能看清。
坐在自己的席位上,劳伦斯已经从刚刚皮特给自己要求与会席位的惊讶中恢复过来。
“估计是他们的会谈已经接近尾声了,再加上皮特很希望我能够随他回伦敦,才会破格给了我这样的待遇。”
劳伦斯一边打量着场上的参会者,一边琢磨着皮特的用意。
马蹄形的长桌两侧,每侧都只坐了五六个人,除了保利与皮特两人之外,都是些书记员和记录人之类的角色。
“差不多到时间了。”
坐在保利身旁的秘书看了看怀表,轻声提醒道。
保利点点头,从秘书手里接过这次会议的文件,清了清嗓子,严肃说道:
“下午好,皮特阁下,我们的主要协议已经达成,只剩下一些细节需要完善。”
“嗯,我看看...”
皮特将一只烛台挪的离自己更近些,戴上眼镜翻看着文件,说道:
“下一项是,科西嘉岛并入英格兰之后,上层人物的处理办法。”
空旷的礼堂里回荡着皮特的声音,参会者的影子们在烛光下摇曳着,压抑而肃穆的气氛弥漫在全场。
每个与会者的脸庞都在阴影下模糊不清,但皮特的声音却真真确确,清清楚楚地传到了劳伦斯的耳中:
科西嘉岛并入英格兰。
会场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
皮特念完这句话后就没有出声,饶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劳伦斯。
保利也用眼角余光观察着劳伦斯的表情。
而劳伦斯只是像什么也没听见一样,没有半分动作,仍旧正襟危坐地待在位上。
礼堂外呼啸着的晚风猛烈拍击着紧闭的门窗,哐哐的噪音回响在内部。
保利深吸了一口气,将目光从劳伦斯身上移开,看了看自己的材料,沉声说道:
“那么,皮特阁下,您方在这个问题上是如何看待的。”
“我可以在此承诺,对于包括您在内的科西嘉政府高层,依旧维持原职务。当然,新政府之中需要有英国人加入,比例必须达到20%”
皮特不紧不慢地说道。
“没问题。”
保利点点头,与皮特交换了个眼神,两人都示意自己的书记员将这项条约记录下来,散会之后再进行严谨的法律上的润色。
“对了...”保利压低声音,眼神有些热切地问道:
“关于授勋的问题呢?”
皮特瞥了保利一眼,缓声说道:
“您会被授予科西嘉伯爵,如果内阁与国王陛下足够重视科西嘉,可能会授予您科西嘉公爵。”
“很好,很好,很好...”
保利点着头,目光都变得有些凝滞,连说了三声很好之后才停下来。
“哦,对了。”
皮特打断了保利的兴奋,严肃地说道:
“我个人建议,保利总督您在那份申请授勋的名单上加一个名字。”
“加一个名字?谁?”保利愣了一下,下意识问道。
“劳伦斯·波拿巴。”
“劳伦斯?为什么?!”
保利皱紧了眉头,这话要是换做其他人来说,他早就冲上去一记重拳了。
皮特微笑着看了一眼劳伦斯,不紧不慢地说道:
“您别忘了,我们承诺为某些有地位的科西嘉人授勋,是为了避免合并过程中出现的动乱。说白了,就是拉拢有权势之人,我认为波拿巴先生很符合这个条件。”
劳伦斯默默地听着,忍不住叹了口气,心想道:
“皮特这是强行给我塞了一份我根本不想要的大礼啊。”
会议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所讨论的条例确实大都是些细枝末节的内容,皮特与保利都没有与对方有过多争辩。
至于驻军、通商、关税、移民等重要事项,两人在之前的会谈已经达成了一致。
尽管这份条约还没有完整的出炉并公布,但是科西嘉岛插上红十字旗的那一天,似乎已经不远了。
会议结束后,皮特一侧的英国人收拾好文件之后便直接离开了。
临走之时,皮特还特意拍了拍劳伦斯的肩膀,意味深长地丢下一句话:
“再考虑考虑我的提议吧,英国的公民。”
随着皮特一行人以及总督府的书记员和记录者的离场,空旷的礼堂里,只有保利与劳伦斯,还有保利的秘书仍留在原地。
“咳咳,总督大人,会议已经结束了。”
秘书有些尴尬地看着呆坐在原地的二人,出声提醒道。
保利胳膊撑在桌上,双手扶着额头,闭眼揉着太阳穴,轻声说道:
“你去我的书房,把南方军团最近的那几份报告拿来。”
秘书站在原地犹豫了片刻,还是听从保利的命令,离开了礼堂去取保利要求的报告。
待到那秘书也离开后,劳伦斯叹了口气,也闭上双眼靠在椅背上,随口说道:
“所以,总督,这就是你想做的?把英国人的国旗插在科西嘉上?”
呼呼的晚风从大门口灌入,吹的劳伦斯后背有些发凉。
保利没有说话,仍然不停揉着太阳穴。
劳伦斯扭过头看着保利,说道:
“也许我应该从现在称您为科西嘉伯爵?”
“够了,劳伦斯。”
保利睁开眼睛,但没有看劳伦斯,只是语气平淡地说道:
“在我眼里,我在做必须做的事。”
血红的夕阳从大门射进礼堂之中,将劳伦斯与保利的影子在地上拉成两条狭长的黑线,两条黑线如同两柄决斗细剑一样,激烈地交错在一起。
“而在我眼里”
劳伦斯站起身,目光死死钉在保利的脸上,直接了当地说道:
“您在叛国,总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