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心象

艾凉坐在专门为自己订做的小椅子上，静静的看着女仆在那里摆弄投影仪。

在早教开始之前，艾凉就曾设想过自己将要接受的教育。

音乐？美术？或者发现自己的「天才」之处选择提前教导小学到高中的知识？

全都不是。

早教师教导艾凉的，并非他所设想的那些东西，而是一项从来不在自己考虑范围之内的——古典文学。

没错，就是那些古代的文学典籍诗词歌赋之类的东西。

在艾凉展现出惊人的「天赋」后，家里只教导了最基本的加减法，完全没有更进一步的意向，直接让老师带着他在文学道路上一阵狂飙。

为了掩饰，艾凉不得不让女仆买了几本小学教材打掩护。

作为一名市井小民，艾凉不知道学这些有什么意义。

传承文化？培养性格加深文化涵养？

这些东西对于忙于生计，每天都要为了生活奔波的人来说过于奢侈。

不过艾凉还是老老实实的选择了认真听课。

因为这辈子明显不用为生活奔波，在未来的二十多年里想干什么都行，不急于一时。

作为一名灵魂上的成年人，艾凉不会真的像三岁小孩那样直接了当的对不感兴趣的东西说不。

现在的身体出不了远门，家里又禁止长时间解除娱乐电子产品，用这个打发时间也不是不行。

而且只要不耽误主要课程进度，闲暇之余就算学点别的东西，家里也并不会介意。

忽的一声清脆悠扬的琵琶声响起。

艾凉的注意力被吸引到面前的大屏幕上。

与此同时，摆弄完设备的女仆拿起遥控器拉上窗帘，随着两边的窗帘向中间聚拢，房间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昏暗。

早教师拿着平板来到艾凉身边坐下开始今天的视频鉴赏。

听着听着，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涌上心头。

好像这首曲子自己非常熟悉。

但艾凉很清楚，前世的自己对音乐并不感兴趣。

不怎么刷短视频的他连每年的流行音乐都不清楚，更别说琵琶这种在普罗大众中相对而言不怎么流行的乐器。

咚、咚、咚、咚……

伴奏的鼓声响起。

沉稳而厚重的敲击声，每一下都仿佛重重的砸在艾凉的心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艾凉的神情变得恍惚，越来越多的诡异画面开始在脑海中轮番闪过。

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一场场诡谲的事件，有和熟人相约推杯换盏，也有月黑风高身着青衣手起刀落。

这些画面贯穿古今，好似他在更高的层面带入了某个人的记忆，详细的观摩着这个世界的历史进程。

从帝国的建立到崩塌，从地区的混战到政体成立。

有一双看不见的大手在幕后操纵着这一切。

不知不觉中演奏已经结束，早教师转过身想询问一下艾凉对于刚刚那首曲子的看法，结果却发现艾凉目光呆滞，怔怔的望着大屏幕。

「小凉？」

早教师轻轻拍了拍艾凉的肩膀，只换来他机械的转身。

艾凉张了张嘴好像是要说些什么，但下一秒便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早教师手疾眼快一把托住艾凉的后脑勺，同时立即朝旁边女仆喊道：「快去叫医生！」

……………………

艾凉的意识坠入一片黑暗，身体如同漂浮在虚空之中。

这是哪？

艾凉有些困惑，试探性的伸出手朝前探去，然而他惊讶的发现自

己完全感知不到双手的存在。

不仅如此，艾凉发现自己失去的不仅仅是触觉，还有视觉、听觉、味觉、嗅觉。

人类的五感尽数被剥夺。

奇怪的是艾凉并未因此产生任何恐惧，反而有种婴儿回到子宫的舒适感。

这种感觉驱使着艾凉缓缓蹲下将身体蜷缩。

大概是这个动作？毕竟失去五感的他无法确定自己现在的姿势。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冰冰凉凉的感觉出现。

不同于未出生时感受到的刺骨寒意，这股冰凉如酷暑下的山泉般清爽。

艾凉蜷缩着的身躯缓缓展开，凉意由胸口朝着四肢百骸扩散开来。

渐渐的，艾凉发现自己能感知到身体的存在，已然是触觉恢复。

紧接着是听觉、视觉。

至于嗅觉与味觉，他现在暂时还没法确定，但直觉告诉艾凉这两项应该也已经恢复。

艾凉缓缓睁开眼。

青空照耀着水面，水面映照蓝天。

除蓝天碧水外，整片空间再无旁物。

他甚至分不清自己究竟是站在水面之上，还是倒挂于天空之下。

艾凉双脚微动，浅浅的波纹向四周扩散，未出一米便归于平静。

眺望着一望无际的水面，艾凉无意识的迈开步伐前进，每走一步脚下都会泛起涟漪，同时自身的视角也开始逐渐拉高。

铮……

一道淡淡的琴音从远方传来。

艾凉仿佛找到了目标，调转方向朝着琴声传来的方向快步前进。

原本空无一物的远方，逐渐出现两道模糊的身影。

随着艾凉的接近，那两道身影逐渐变得凝实。

「这是……」

艾凉停下脚步，不可思议的看着早教师。

而在早教师对面的，正是幼时的自己。

「不对，我的身体？」

艾凉抬起双手缓缓低下头。

之前一直行走在空荡荡的水面，没有个具体参照物。

此时有了幼时的自己做对比艾凉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居然变成了二十来岁时的样子。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我又死了不成？难道导致我头疼的不是超忆症，而是什么绝症家里一直在瞒着我？」

艾凉皱着眉头开始回忆和家人相处时的场景，企图从他们的表情上挖掘出不安、惋惜之类的表情。

遗憾而又让人庆幸的是，无论是外公还是父母，亦或者家里的管家、医生和女仆，他们在和自己相处时都没有流露出任何隐晦的怜悯。

「小凉啊，陪外公去花园散散步怎么样？」

冯承福的话将艾凉的思绪从记忆浪潮中拉出。

不知从何时起，艾凉的身边围满了人。

原本空无一物的水面上开始浮现各种熟悉的事物与景象。

自己蹒跚学步的画面，第一次因为头疼捂着脑袋蜷缩在女仆怀里的画面，全神贯注看书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