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是要废掉一道之节度使吗？’
陆羽的眼皮不自觉的抖了抖。此情此景下，他能做的，就是当个合格的观众，不随便发表自己的意见。
好在这些人也没有难为他，只是以方无极为中心，商讨去剑南道的使府官署衙门所在地的益州蜀县参加全道大会的具体事宜。而通过他们的交谈，陆羽确定了自己的猜测，此次从天都下来的钦差巡游剑南道各地，表面上是考察各地风貌，实际上则是暗中搞串联，好在全道大会之上，集齐全道之力，将现任的剑南节度使秦元胜，从高位上拽下来。
然后推举他们选中的人上台。
到了这时候，陆羽哪里还不知道，他这是意外的闯进了一场针对地方上最高层次的首脑的行动之中。
这是一场由下而上的战争，可不是什么小打小闹的活动。成功了，以方无极为首的这些人固然欣喜，但若是失败了，那就是一场由上而下的大清洗。职位高的，或许还有保全之法，职位低的，诸如他这种小虾米，刚刚进入职官体系的‘新人’，那是瞬间就能被上面横推下来的力量，碾成齑粉的。
不管前世，还是现在，陆羽对于这种事情，向来都是敬而远之，能不参合就不参合。要不是欧阳明就在边上，可能已经找借口离开了。
在这里，多听一句，介入的也就越多。
此时此刻的陆羽真有一种如坐针毡的感觉。
好在这一切并未持续多久，各方汇总完毕，该说的都说了之后，方无极起身，拍了拍手掌，意气风发的笑道：“拿下秦元胜，推举我们的人上去，将剑南道变成我们新派的地盘！一定要让那些尸位素餐，不知改变的老顽固们，见识一下我们的力量！”
“而钦差大人也将我们这一次的行动，亲自命名为，枭首行动！”
姚星河满面红光：“好一个枭首行动！拿掉秦元胜，他的那些关系，必能全部拿下！”
关河很激动：“这天下要是再不改变，一定会走向腐朽没落的！”
欧阳明也是精神振奋：“方大哥放心，欧阳以你马首是瞻！”
孟东来呵呵笑了两声，算是回应。夏冰玉和李翀则和陆羽一样，当个沉默的观众，不发表他们的意见。
方无极很满意，又道：“多余的话，我也不多说了，大人还在山下等着我一起去隔壁的绵州呢，我就不多留了……你们也不要送，还是那句话，全道大会之前，不要暴露。”话音落下。
方无极已经是下山而去。
这家伙来得快，去的也快。等他离开，姚星河也跟着说：“郪县那边也还有很多的事情等着我去处理，时间不等人啊。”
他一开口，关河夏冰玉和李翀都站了起来。
欧阳明沉声道：“姚兄关兄，尽管去。”
姚星河笑道：“欧阳，我相信用不了多久，你就能回到郪县，到时候我们兄弟一起，谁也不敢小瞧了我们。”
欧阳明一脸期待：“那就得姚兄多多费心了。”
姚星河哈哈大笑：“大家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这样客气的话，就不要说了。”说着，他瞟了孟东来一眼，“要不要一起回去？”
孟东来淡然道：“我还有事情，要去盐亭阁处理，你们先回。”
姚星河这才将目光落在夏冰玉李翀的身上，“刚才的事情，你们都见到了，也听到了，这就是我们的力量。姚某对你们没有别的要求，只希望你们莫要辜负了自己的天赋才情，现在的心思都放在修炼之上，争取突破到更高的修为，只有这样，才能拿到你们在各自馆阁之中的话语权。”
“话语权，很重要，明白吗？”
李翀回应道：“姚大哥放心，我明白的。”
夏冰玉一脸亢奋：“我一定会的。”
最后姚星河的目光才转移到陆羽的身上：“陆羽，既然欧阳能带你来，肯定也是看好你的，也是相信你的，虽然你还不是我们的一员，但是我相信这一切不会太远。还有，如果欧阳调走，那么县尉之职必定是你的。”
陆羽心中一动，拱手道：“大人抬举了。”
姚星河摆了摆手，道：“什么大人不大人的，我跟欧阳一起长大，喊声兄，不为过吧。”
陆羽换上笑脸：“姚兄，那陆某就却之不恭啦。”
姚星河哈哈大笑：“这样才好嘛……来，诸位，满饮此杯，提前祝贺我们行动成功。”
众人起身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也在这时候，姚星河将欧阳明拉到边上，小声的交代什么。陆羽的身边一下子就空了出来，他先将目光落在夏冰玉的身上。却见这位同届的‘小师姐’，注意力全在姚星河的身上，不由得心中暗叹：‘虽说这位小师姐年纪不过十五六，但也是青春正好，崇慕英雄的年纪，很容易就被姚星河这样人长的不错，又很有能力的人吸引。’
他倒不是有什么想法。
只是感慨罢了！
而这时，李翀靠上来，道：“陆师弟。”
陆羽道：“李师兄。”
李翀微笑道：“师弟这两天的事情，动静很大啊。”
他明显说的不是玄武县巡尉司的事情，对于这样清修士之中的天才人物，对于县一级的职官场面，未必有多么重视。
陆羽眉峰一挑：“你们通泉阁也知道了？”
李翀点了点头：“谁能不知道啊！不得不说，师弟你很了不起，遭遇这种不公，不仅没有逆来顺受，而是愤而向上的将一个门房知客直接拉下马。此等行为，让我很佩服，我通泉阁这一届的好些同门，也都是很佩服你呢。”
陆羽失笑道：“若不是逼得太狠，我也不会那样做。”
李翀道：“也是啊……不过这一次咱们也算认识了，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多多交流。”说着，两人留下了彼此的灵符传信印记。
也在这时候，姚星河和欧阳明分开，道：“好了，该说的都说了，时间不等人，我先走了！”
姚星河走出石亭。
关河夏冰玉还有李翀，全都跟了上去。几个人飞身而下，一个起落，就不见了踪迹。等到他们离开，依旧留在现场的孟东来这才开口：“欧阳，说实话这一次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是不可能去争那个梓州馆前往全道大会名额的！”
“虽说秦元胜这个人很霸道，很不招人待见，但是我不认同你们选择的这种办法，逼他下台。”
“成了固然好，若是不成，麻烦事肯定一大堆。”
欧阳明摇了摇头，无奈的笑道：“孟兄，你说的都对，但是有些事情终究还是要有人去做的。”
孟东来深深的看了欧阳明一眼，叹息道：“但是我怕你被方无极和姚星河利用，这两个家伙很疯的。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自己当点心，好了，我先走了，盐亭那边还有事情等着我呢。”
说着，这位梓州馆的修士又笑着对陆羽道，“陆师弟，若是有时间，可来梓州馆找我。”
陆羽道：“我会的。”
孟东来长啸一声，身躯突然暴起，形若一只腾空而起的鹰隼，张开翅膀，踩着山峰上扫荡的激流，滑翔而去。
一时间。
石亭之中，只剩下陆羽和欧阳明。
欧阳明倒了一杯酒，道：“贤弟，有什么话，你可以说出来了。”
陆羽沉吟道：“你们是谁？”
欧阳明抬起头，深邃的目光望着远去的山峦，足足好一会儿之后，这才回答道：“我们是谁？我，孟东来还有方无极和姚星河，都出生于郪县，不过相对他们三个人，我家境普通，没有什么背景。不过即便如此，他们也没有小瞧我。也不瞒你，我能入道，还是方无极指引的呢。”
“跟他们比起来，我真的很普通。不过之前，自命不凡，不认为我不如他们，为了那点可怜的自尊，我来了这里，当了这里的县尉。可是来了之后才发现，没有了他们在身边帮衬，真的很难！”
“所以，我也认命了，等到前不久姚星河找到我，说他们要集结力量，扳倒秦元胜之后，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因为我知道，这或许是我最后的机会。若是不抓住这次机会，可能终其一生，也就这样了。”
“或许等到老了，我的这些‘兄弟’只是偶尔想起我这个过客一样出现在他们生命之中的兄弟，才会过来看我一眼。”
陆羽懂了。
刚才的欧阳明面对那三人的时候，是有些卑微的。而现在，没有了那三个人，他又换了一个面孔。
这也许就是他的真实面目。
当然也许是装出来的，陆羽也不得而知。
欧阳明又道：“其实刚才孟东来说的那番话，我都明白。只不过，被他们利用又如何？人嘛，总得证明一下自己的价值，要不然真被别人当成什么都不是的废物，你说是不是？”
陆羽点了点头。
欧阳明继续说：“贤弟，从见到你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这个人跟别人不一样，按照当初见你的第一时间的想法，我是想将你拉入我们阵营的，一是那时候我还没有拿到咱们玄武县参加全道大会的名额，若是跟你搞好关系，拿到你那一票，名额不是问题。”
“二就是，我确是很欣赏你，觉得你这样有勇气的人，加入方无极他们说的新派，他们应该很满意，从而让他们更重视我。”
“但是后来，跟你接触多了，觉得利用你对我的信任，要求你加入我们，不是很好。我相信，你在难以推辞的情况下，也会加入我们，但是那样一来，可能我就失去你这个朋友了。”
“陆羽，虽然我们认识不过数天，但是你我之间始终处于平等的关系之下，我已经把你当做我真正的朋友。”
“所以是不是加入我们，你随意，我不强迫你。”
加入还是不加入？
肯定是不加入的。
方无极牵头的这个针对秦元胜的行动，太过激进。陆羽不认同他们的做法。
要他加入这样的组织。
不可能。
更重要的是，欧阳明如此推心置腹的跟他说，也让他心中想法很多，于是说道：“大哥，今天遇到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一些，陡然接触这么多的消息，脑子有些转不过来，还得沉淀沉淀。”
欧阳明笑道：“那你先沉淀考虑一下，我不着急的。”
陆羽拱了拱手，也看出欧阳明并没有马上离开的意思，转身就出了石亭。等到他离开好一会儿，小雷山另一边，又有一人冒了出来，正是魏武。
魏武躬身道：“大人。”
欧阳明问道：“单主簿答应了吗？”
魏武摇了摇头：“单主簿说他这几天要出门会友，没有时间过来赴宴。”
欧阳明冷哼一声：“这个老东西真是油盐不进。”
魏武道：“不过赵校尉答应了。”
欧阳明的眼眸中多了些轻蔑：“姓赵的首鼠两端，是个骑墙高手，之前求到他的时候，说什么要考虑考虑，现在我已经拿到代表玄武县参加大会的名额，他又出来买好，呵，真是滑头的很呐。”
“不过既然答应了，那就去吧！”
“只要不再横生枝节，就够了。”
魏武目光闪了几下，问：“那陆羽怎么办？”
欧阳明沉吟半晌，道：“陆羽，随他吧，正如刚才说的，反正我们要的都已经拿到了。如果逼得太狠，可能会让陆羽对我们生出不满。相反，留着他，或许将来的某一天，还能救命。”
魏武道：“卑职明白。”
不说欧阳明和魏武，就说陆羽回了官宅，突然感觉时间有些紧迫。
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的心中，始终缠绕着一种不好的感觉。觉得欧阳明他们所谓势在必得的行动，可能会生出不好的变化。
‘万一他们真的失败了，边边角角的余波，肯定也会扫到我的身上！’
‘为了避免到时候被动，我现在应该，进一步强化我的实力！’
想到这里。
陆羽取出两颗系统奖励的炼体丹，想也不想的吞了下去，等到化解丹药之力，肉身强度进一步强大之后。
他又是不做迟疑，取出一次免费百分百突破的机会，落在修为上。
顷刻间过后！
修为突破二境炼形高阶。
而修为突破换来的实力，也是原地暴增一截。哪怕面对一个全盛状态的，拥有三境修为和实力的黄三郎，陆羽也能靠着现在的实力，干掉对方。
感应到身体里面奔流的力量，陆羽紧迫的心，才算是缓解了一些。
接下来的日子，不是进一步巩固修为，就是沉浸在对火焰弓和灵犀一指的感悟之中。如此日子，也是说不出的平静。
这其中。
他也跟欧阳明有过交谈，得到的回复是，欧阳明已经离开玄武县，并且到了益州蜀县，正在参加全道大会。
陆羽感慨之际，只能遥祝对方行动成功！
不知不觉，又是好几天过去。也就在这天玄武县城门开启的那一刻，一道有些佝偻的身形，从城外走了进来。
才进来，此人先前城外的卑微之气，瞬间一扫而空，整个人昂扬而立，阴冷的目光注视着巡尉司的方向，一抹诡异的笑容，顺着嘴角荡漾开来。
“呵呵，想不到吧，我黄大这么快又回来了！”
“陆羽，我一定会杀了你，为我弟弟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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