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绝美的女子戏曲落幕,项孤曼与李誉一起走出厢房,在下楼的时候,听到楼道旁的一间厢房里有男子的哭求声,那声音还不小。
“我的姑奶奶,现在全京城的人都在等着梁山伯和祝英台的结局,你竟然和我说结局写不出来了?”
项孤曼极爱听戏,不由得便停住了脚步,李誉不好自己先走,便也停了下来。
一个温婉女子的声音从厢房里传来:“梁山伯病逝,祝英台殉情,这便是我的结局,你定要我改成有情人终成眷属,我自然是写不出来的。”
“郡主?”项孤曼因站在楼梯中间,她的婢女怕她摔着,小声唤她。
项孤曼抬手制止了婢女的话,反而提起裙摆向上走去,只见厢房里站着一男一女,男的是平乐馆的东家,每天迎来送往,许多人都认识。
他对面站着一个戴着面纱的黄衣女子,那女子微微低着头,十分谦逊的模样,虽蒙着面纱,但她的那双眼睛像是含着一汪秋水,动人心魄。
“你要把他们俩都写死了,我这馆子只怕就要被砸了。”东家又急又怒,吼声冲天。
“那我便写不出结局来。”
黄衣女子对着东家屈了屈膝,转身欲走,却见一行衣着华贵的人堵在了门口,惊了一下。
还是那东家最先反应过来,连忙跪下行礼:“小人见过郡主。”
黄衣女子立刻跪下,规规矩矩的行礼:“民女见过郡主。”
“都起来吧。”项孤曼免了他们的礼,然后看向黄衣女子,问;“那出梁山伯与祝英台是你写的?”
“故事是我写的,唱词是我编的,但是曲子不是我作的,舞蹈也不是我排的。”黄衣女子低着头,恭恭敬敬地回话。
“你叫什么名字?”项孤曼问。
黄衣女子答:“民女姓林,爹娘和兄长都唤我姝儿。”
“书儿?可是知书达礼的书?”项孤曼问。
姝儿摇摇头:“静女其姝的姝。”
“好名字。”项孤曼觉得眼前的女子有些与众不同,但却说不上哪里不同,看着她道:“摘下你的面纱,抬起头来。”
姝儿慢慢的将头抬起,不卑不亢的摘下了蒙面的薄纱。
在看清她容貌的一霎那,项孤曼终于明白为何她会觉得眼前的女子与众不同了,那是一个极美的女子,京城的名门闺秀无人能出其右,单是看着,便能让人心生欢喜。
“本郡主很喜欢梁山伯与祝英台这出戏,得知此戏曲是姑娘编撰的,便有些心痒,想听姑娘说一说这后面的故事,不知姑娘可有时间?”似是怕惊动了美人,项孤曼的声音柔和了不少。
姝儿再次将头低下:“知音难觅,姝儿自然愿意将这后面的故事说与郡主听。”
项孤曼看了眼姝儿身旁的东家,那东家心领神会,立刻退出了房间。
李誉没看过梁祝,对戏曲兴趣不大,便以家中有事为由先走了。
项孤曼看着他修长的背影,想着这位冷面公子的确是不懂的怜香惜玉,这么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站在他面前,他都能熟视无睹,若是换作她哥哥项峰,只怕早就将美人揽入怀中了。
“梁山伯与祝英台的结局我已写完,手稿在后院的厢房里,容我取来给郡主。”姝儿微笑道。
戏台上突然传来一阵锣鼓声,接着便是吊嗓子的声音,那些舞娘们开始排演晚上的曲子。
项孤曼眉头轻蹙:“这里太过喧哗吵嚷,本郡主闲来无事,就随姑娘一起去后院厢房吧。”
平乐馆院宽墙高,后有厢房,姝儿在前引路,项孤曼在婢女的搀扶之下,过石桥,进门折东,曲径而入。
项孤曼不料这喧嚣的平乐馆后院,竟是这么一处安静雅致的院落。
姝儿引着项孤曼一行人来到自己居住的厢房门口,房间里,一个衣着素雅的小仆在一个小火炉上放置了一个铜丝架,然后将一些红色的粉末倒入铜丝架里,徐徐哄之。
满屋沁香,其香幽韵而无烟。
“这是西域的香料?”项孤曼闭上眼睛细细品评。
“西域的速香。”
“西域香料大多刺鼻馥郁,为何你这香料如此清雅?”项孤曼问。
姝儿将项孤曼请入屋中:“我只取了少许速香,混上岭南的沉香于饭镬蒸透,调以清水晒干,重新磨成粉末,再放到炉中焚烧,香味便不会那么馥郁。”
“你倒是很有闲情雅趣。”
项孤曼扫视了一圈屋子,屋子不大,却很雅致,小仆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相貌平平,见了人也是唯唯诺诺,躲躲闪闪的。
“这是我的婢女灵芝。”姝儿见项孤曼盯着灵芝,便介绍道:“她是凉州人,家乡闹灾荒,和爹娘兄姐一起逃到了壶关,因没了田地,家里的日子过得越发艰难,她爹娘只得将她给卖了,恰巧我和爹娘路过,见她可怜,便买了下来,你别看她胆子小,但手脚还算是伶俐。”
“还不快参见郡主。”姝儿对灵芝吩咐道。
灵芝扑通一声跪下,对着地上结结实实的磕了三个响头。
项孤曼忍不住笑了:“这礼行得倒是实在。”
“郡主里边请。”姝儿将项孤曼请入屋中,并让灵芝去泡茶。
灵芝在原地呆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想要泡茶,却发现屋子里没有热水了,然后又着急忙慌的找炉子升火烧水,项孤曼的婢女心里嘲笑她没见过大场面,脸上却笑得和蔼可亲,大家风范十足:“这些端茶递水的事,奴婢们来做就好。”
姝儿让灵芝从柜子里取出一个樟木箱子,箱子上扣着一个小铜锁,姝儿用钥匙将锁打开,取出压在箱底的一叠手稿,双手奉上。
“民女几个月前便将故事写好,可是陆大叔却不能接受这个结果,几次三番的让我改了,民女不知该怎么改,便耽搁到今日。”姝儿见项孤曼十分喜欢这熏香,边将熏香的炉子向前挪了挪,好让项孤曼能沉浸在沁香之中。
“好娟秀的字。”项孤曼淡淡地撇了眼手稿,便将它放在一边:“不过本郡主从小就不爱看书写字,你这故事虽好,但我还是无法耐下性子来读它。”
“这?”姝儿看着桌上的手稿,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项孤曼环顾了一下四周,微微笑道:“你这里清净雅致,幽香扑鼻,倒不失为一个听故事的好地方。”
“郡主既有雅兴,民女自当为郡主讲解。”
姝儿伸手想要拿回手稿,却被项孤曼反手压住:“你这稿子就这般稀奇?”
“这是民女肝衣宵食,费了好几个月的心血才写出来,就这么一份稿子。”姝儿的眼巴巴的盯着项孤曼手中的稿子,似是唯恐被她弄坏了。
“看姑娘的穿着打扮,应是待字闺中,既未有婚嫁,如何能编撰出梁山伯与祝英台这等情爱故事?”项孤曼观察着姝儿的神情,悠悠地问。
“这故事不是我编撰的。”姝儿笑:“我幼时曾与爹娘周游西域列国,遇到过不少奇人趣事,也见过几许悲欢离合,梁山伯与祝英台,不过是被我改了名字,确是真真实实发生过的故事。”
“哦?”项孤曼虽有些惊奇,却又觉得这才合乎常理:“你是说,在西域列国,真的有女子女扮男装进入书院读书?”
姝儿摇了摇头:“西域诸国民风开放,女子不需扮成男装,便能上书院读书,梁祝二人原是同学,互生情绪,只可惜造物弄人。”
“没有女扮男装?”
“没有,魏国女子地位低下,百姓是万万接受不了女子入书院读书的,我若不写成女扮男装混入书院,这故事便写不下去了。”
“那花木兰女扮男装混入军营也是假的?”
“那是真的,西域诸国的民风虽然彪悍,但还未有过女子上阵打仗的,花木兰想要代父从军,就必须女扮男装。”
项孤曼将手稿还给姝儿:“你能给我讲讲梁祝后面的故事吗?”
一杯清茶,一缕幽香,梁山伯与祝英台的凄美结局在姝儿的温婉叹息中被娓娓道来。
“他们就这样化成了蝴蝶?”
项孤曼沉浸在梁山伯病逝的悲伤之中,一时竟有些缓不过来。
姝儿的手轻轻拂过手稿上的蝴蝶二字,叹气道:“怎么可能真的化成蝴蝶,这不过是因为我的意难平而添油加醋罢了,真实的故事是他们虽然生前做不成夫妻,但死后却葬在了一起。”
项孤曼觉得胸口发闷,她有些理解平乐馆的东家为何不喜欢这个结局了,她也不喜欢。
“你的故事很好听,只是凄凉了一些。”项孤曼觉得全身发冷,手脚冰凉,想来是被这故事搅动了情绪,便让婢女重新沏一杯热茶暖手。
姝儿看着项孤曼微微发紫的嘴唇,柔声道:“郡主既然不喜欢凄凉的故事,那五日之后的新戏牡丹亭必定能讨得郡主喜欢。”
“五日之后的新戏也是你写的?”项孤曼问。
姝儿点头:“我爹娘原是跑江湖的盐贩子,我还在襁褓之中时,我娘便背着我四处闯荡,后来我年岁渐大,他们带着我不方便,便将我托付给了陆大叔照看,陆大叔常常听我讲那些西域故事,有时听得入迷了,便让我将它们全写出来,他再找人编成舞曲。”
项孤曼想着姝儿口中的陆大叔,应该就是这平乐馆的东家,心底的疑虑去了大半。
“故事听完了,茶也喝完了,我该回府了。”项孤曼站了起来。
姝儿连忙跟着站起,屈膝行了一礼:“恭送郡主。”
项孤曼深深地看了眼姝儿,转身欲走,无意间瞥见脚边的熏炉:“你这熏香的味道我十分喜欢。”
姝儿尴尬地道:“这熏香只剩最后一点了,至多也就熏一两个时辰,若是郡主喜欢,民女这两天便多做一些,待五日之后,再赠予郡主。”
项孤曼的眼中终于流露出欣赏:“你很好,下次若有时间,本郡主还要来听你讲故事。”
“民女随时恭候郡主大驾。”姝儿跪下身来恭送项孤曼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