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一掷千金秦非嫣收到李府请帖,虽有些意外,但想着自己也该去探望她一番,便唤人从将军府的库房里选了几样名贵的药材,想着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便坐着一顶平头小轿,悄悄地前往李府。
李月如似是没料到秦非嫣来得这么快,没来得及洗漱更衣,只好让秦非嫣在厅堂里稍候片刻。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候,李月如的贴身婢女莺儿将她请了进去。
李月如靠在一个紫檀软榻上,面容枯槁,神情恹恹,原本合体的衣裳变得宽宽落落。
秦非嫣吓了一跳,急急地问:“妹妹这是怎么了?”
莺儿为秦非嫣上茶,心疼地道:“我家姑娘都病了十来天了,公子请了不少大夫,却没一个有用的。”
李月如虚弱地笑:“风寒而已,过几日也就好了。”
“妹妹都病成这样了,怎么还不躺在床上好好休息?下来做什么?”秦非嫣关切地道。
莺儿忙插嘴道:“可不是,我家姑娘都病得这么重了,原该在床上好好躺着的,可前两日公子请了一位女大夫,偏说姑娘这病是心病,要多下来走动才好。”
“多嘴!”李月如怒视莺儿。
莺儿怏怏地闭了嘴。
“女大夫?”秦非嫣奇道:“从未听闻京城有女子做大夫的?而且还能入李公子的眼?”
“可不是。”莺儿忍不住再次插嘴道:“那位大夫来府上已经三日了,也没见她开过什么药方子,成日里的混吃混喝,我看就是来打秋风的。”
李月如一拍桌子,怒道:“我这几日病得有些重,顾不上管束你们,才纵得你们越发没有规矩了,我与秦家姐姐说话,哪里有你插嘴的份。”
莺儿见李月如气得发抖,连忙跪下请罪道:“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姑娘切莫因奴婢而气坏了身子。”
李月如指了指窗外:“出去跪一个时辰。”
“姑娘!”莺儿求饶道。
“出去!”李月如是真的生气了,她身子骨弱,稍一激动,便咳个不停。
莺儿见她这样,急得快哭了:“姑娘不要生气,奴婢这就出去,这就出去。”
说完,掩面离去。
秦非嫣见李月如咳得脸都红了,连忙走到她身旁,为她顺气:“丫头不懂事,慢慢教就好,你这般动气,伤得可是自己。”
李月如颤巍巍的伸出手指,对着屋子里另一个婢女小清,道:“咳...咳...你去寻把伞...咳...现在日头正毒,那丫头就一张嘴巴厉害,身子也不怎么好,你给她挡一挡。”
小清心疼莺儿,却也放不下李月如:“奴婢要走了,谁来照顾姑娘?”
李月如挥挥手:“我没什么大碍,莺儿那丫头心气高,你去看着她,我正好与秦家姐姐说一会儿体己话。”
小清不敢再违逆李月如,只能叮嘱道:“奴婢就在院子里,姑娘若有什么事,吩咐一声,奴婢立刻就进来。”
李月如点点头:“去吧,去看着那小蹄子,过半个时辰就把她扶回屋子里去吧,对了,别让她哭哭啼啼的,再把哥哥院子里的人给惊动了。”
小清看向秦非嫣:“那就有劳秦姑娘照看我家姑娘了。”
秦非嫣道:“放心吧,我就在这里陪妹妹说说话,不会让她动气的。”
小清听出了秦非嫣话语里的讥讽之意,羞红了脸走了出去。
小清走后,李月如将窗户打开,确认了这两个丫头都在院子里待着,才重新将窗户关好。
“妹妹将婢女都支出去了,是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吗?”秦非嫣闻弦歌而知雅意。
不料,李月如却摇了摇头:“不是我有话要对你说,而是有一个人想要见你。”
秦非嫣见屋子里没有别人了,不解道::“谁?”
“是我。”姝儿撩开床帐,将头探了出来。
“姝儿!”秦非嫣这一惊可非同小可。
李月如道:“秦姐姐果真认识林姑娘?”
林姑娘?
秦非嫣愣了愣,立刻反应了过来,柳眉倒竖,对着姝儿训斥道:“你又偷溜下山?还来了长安?”
姝儿从床上爬下来,走到秦非嫣身旁,赔着笑脸道:“师姐先别生气,我不是偷溜下山的,是二师兄陪着我来的。”
“二师兄也来了。”秦非嫣眼睛圆睁,脸上的神情是又惊又喜。
人比人果然是气死人,她来长安就是横眉冷目,一听说二师兄来了,就一脸欢喜。
“师姐?”李月如的目光在姝儿和秦非嫣之间来回转悠:“林姑娘是秦姐姐的师妹?”
秦非嫣顾不上惊讶,转头对李月如道:“她是我的小师妹,也是我师父师娘的小女儿,平日里最是贪玩淘气,经常改了自己的姓,偷偷溜下山来玩。”
秦非嫣的师傅是赵睿,李月如霍然转头,看着姝儿,道:“长平郡主?”
姝儿对李月如作了个揖,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正是在下。”
“你既来了长安,为何不去王府?鬼鬼祟祟的躲在李姑娘的闺房里做什么?”秦非嫣一副管教妹妹的气派。
“这不是听说李姑娘因为不愿意入宫而大病了一场,心中不忍,便过来帮忙诊治诊治。”姝儿笑得有些尴尬。
秦非嫣知道她说的不是实话,却也不再追问:“二师兄人呢?”
姝儿想了想,道:“之前是一起住在平乐馆的,如今有可能在这李府的屋顶上趴着,我爹娘下山前让他看着我,他看得很尽心尽责。”
“什么?”秦非嫣看向屋顶,想着他们可能只隔着几片墙瓦,心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
姝儿顾不上心如鹿撞的秦非嫣,转头对李月如道:“李姑娘如今可信了我能救郑先生?”
李月如有些混乱:“郡主为何要帮我?”
姝儿正色道:“我不是帮你,我是帮项辰哥哥,他要坐稳皇位,必须得到你父兄的支持,你若因郑先生而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与李家的盟约便算是完了。”
“项辰哥...陛下!”李月如震惊地看向姝儿。
姝儿点头道:“我从牢房里救出郑先生,你如期入宫,做名义上的皇妃,过个三年五载,待朝局稳定,我便想办法将你弄出皇宫,与郑先生双宿双飞。”
“名义上的?”李月如更混乱了:“你怎么能保证陛下他...”
秦非嫣回过神,听了她们的谈话,忙道:“妹妹放心,我小师妹平日里虽没个正形,但向来重承诺,她说能救郑先生,就必定能救,她说能将你弄出皇宫,就一定可以做到。”
姝儿对秦非嫣感激一笑,不料秦非嫣却趁机揶揄她:“至于陛下那边...你更是不用担心,这床帏之事,他谁的话都能不听,却唯独不敢不听我这个小师妹的。”
“师姐!”姝儿脸皮再厚,也经不起这么露骨的取笑。
李月如见姝儿满脸羞红,瞬间明白了其中因由,却更不解了:“郡主与陛下也算是门当户对,既然两情相悦,为何不入宫伴驾。”
秦非嫣瞪了姝儿一眼,道:“如今朝局不稳,陛下和师父师娘都不想要小师妹趟这京城浑水。”
姝儿笑道:“赵家已然有女子入宫了,所以我入不入宫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必须要入宫。”
李月如想起了那个与她同日行册封礼的赵德音,忽然明白了姝儿笑容下的凄然。
“你真的能救出郑先生吗?”李月如第一次认真的问。
“我已经查清郑先生案子的始末,他是一个正直清廉的好官,我会尽全力去为他翻案,但即便失败了,我也可以让项辰哥哥改判郑先生的刑法,将监禁改成流放,再在路上偷偷将他给放了。”姝儿从善如流的盗用了项孤曼的建议。
姝儿蹲在李月如榻旁,握住她的手道:“月如姐姐放心,待郑先生自由之后,浮戏山庄会将他安置到一个隐蔽的地方,等你们相聚了,我也能保证你们一生衣食无忧。”
“何时翻案?”李月如问。
姝儿坚定地道:“这个月之内,我一定想办法让案子重审,只是我们今日所谋之事,不能让李将军和李丞相知晓。”
“为何不能让他们知晓?”李月如不解。
姝儿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坦诚道:“因为我的一点私心,只有你‘真的’入宫为妃,李将军和李丞相才会尽心尽力地辅佐项辰哥哥,再无二心。”
姝儿见李月如不吭声,连忙道:“月如姐姐比我更了解你父兄,他们视家族名望高于一切,若知道今日我们密谋之事,可会成全姐姐?放过郑先生?”
“好,我答应你今日之事决不告诉我父兄。”李月如壮士断腕道:“下个月也会如期入宫,但你也要答应我,一定将先生救出。”
姝儿终于露出了真心笑容:“一言为定。”
秦非嫣走后,李月如便不再自暴自弃,每日好好吃饭,按时吃药,晚膳之后,还会在姝儿的搀扶之下,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她对姝儿也由原来的厌恶抗拒,慢慢的变成了喜欢亲近。
李誉看着妹妹的变化,只觉不可思议,四日之后,李月如除了偶尔还有一些咳嗽之外,身体已经恢复如常,连精神都好了起来。
姝儿向李誉辞行,并向他讨要诊金。
“你是怎么做到的?”李誉拿着二百两的银票,迟迟不将它放到姝儿的手心里。
“如何做到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做到了。”姝儿从李誉手上夺过银票,对他抱了抱拳:“这几日承蒙将军款待,民女不胜感激,既然李姑娘已然病愈,民女便不再叨扰。”
说完,姝儿转身欲走。
“我昨晚好好的想了一想,觉得林姑娘的一些话说得很有道理。”李誉在她身后道。
姝儿停住了脚步,一时想不起来自己对李誉说过什么话,不过她说的话一向都是很有道理的,项辰曾夸赞她,即便是没有道理的事,也能被她掰扯出几分歪理。
李誉道:“月如入宫之后,需要担起旁人担不起的重任,她应该要了解一下这个天下是什么样的,百姓是如何生活的。”
姝儿将左肩上的包袱往上提了提,赞同道:“李姑娘闷在府里的日子太久了,是该出去散散心了。”
李誉走到姝儿身旁,从她手里拿过药箱,犹疑了半晌,才开口问:“林姑娘可愿陪我们一同前往?”
姝儿被这突如其来的邀请给惊到了,也是过了半晌,才摇头道:“不愿意。”
“我可以支付诊金。”李誉忙道。
“不行,我已经在李府待太久了,我得回平乐馆了。”姝儿拒绝的干干脆脆。
她还得勾搭项孤曼,混入康王府,将七师兄从监察司里救出来,可没时间陪他们兄妹俩去玩农家乐。
“三天,两千两。”李誉开出他的价码。
姝儿终于见识了一回什么叫一掷千金,两千两白银,那可是她好几个月的零花钱。
李誉的神色有些不自然:“月如喜欢你,也愿意听你的话,而我不善言辞,也不懂女儿家的心思”
“并非在下不愿意帮忙,只是......”姝儿故作犹疑。
“只是什么?”李誉紧张地问。
“那日常乐郡主突发癫痫,因事发突然,在下只能用绣花针代替金针暂时稳定了她的症状,但绣花针较之寻常金针要粗了许多,分寸不好拿捏,万一用力过猛,则会留下病根,所以这几日在下倒是有些后怕,想着找机会再见一见常乐郡主,把一把脉...”姝儿一副医者仁心的模样。
李誉忽然拉住姝儿的手臂,厉声警告道:“郡主已经醒了,这几日也恢复如常了,以后再不要提扎针的事,对任何人都不要提,知不知道?”
姝儿有些意外,李誉这是在维护自己?
“即便我不提,御医也能觉察出来,那日我扎的都是头部重要的穴位,郡主的侍婢都看见了,若真有什么后患,我也是逃不了干系的。”姝儿眉宇间闪过一丝忧虑。
李誉眉头紧蹙:“如何才能知道郡主是否留有病根?”
姝儿不动声色的抽回被李誉握着的手臂,一脸难色:“大约十日之内没有什么症状,那便是没留下什么大的病根。”
李誉算算时间:“已过七日,郡主安然无恙,你也不必太过忧心。”
姝儿摇摇头:“话既然说开了,我也不瞒将军了,那日郡主突发癫狂,我怕她一口气缓不过来,便在百会穴上多用了几分力,即便运气好,没有留下什么大的病根,但这头风之症是免不了的,原本三日之内便要重新为她施针调理,但李姑娘的病让我在相府里耽搁了许久,我得尽快赶去王府,求见郡主,不然良心难安。”
姝儿对着李誉行了行礼,再次转身欲走。
“你给我站住。”李誉在她身后喝道。
姝儿不得不再次停下脚步,只听李誉问道:“是不是你给郡主扎针调理了,她便能无恙?”
姝儿迟疑道:“这...也不好说...但总得先调理一番。”
李誉犹豫了一下,走上前道:“你别去康王府了,就留在月如身边,李家在骊山有别院,我邀郡主与我们一同前往别院小住几日,你找机会为她诊治。”
这倒是一个意外之喜,姝儿也是来了古代才知道,其实古人民风朴实开放,虽有男女之防这一说,但管束的并不严格,至少宋之前礼教还未如此严格,男女可以一同饮宴,可以结伴出游,可以同车而行,除了同榻而眠需要经过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这六礼之外,其他的都可以。
当然未行六礼就在野地里同榻而眠的也不在少数,单是诗经上就有不少的记载。
权贵注重名望,无媒苟合的事会少一些,但若堂而皇之的将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请去自家别院,那不明摆着告诉所有人,他看上她了,两人正在发展?
姝儿心头暗惊,想着李誉该不会是被项孤曼的一片痴心给打动了?这两人要是情投意合了,那对项辰可不是什么好事!
见姝儿呆立在那儿,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李誉倒是有些急了:“项峰虽不是一个好色之徒,但也绝非清心寡欲之人,能入他眼的女子不多,但一旦入了他的眼,他用尽手段也会得到,你可明白?”
姝儿木讷的点了点头,嘴上说了句明白,心里却觉得莫名,怎么好端端的又谈到项峰了?
忽然,她心念电转,脱口而出道:“我明白了!”
这下她是真的明白了,她这是入了项峰的眼!
“多谢将军提醒。”姝儿双手抱拳,对着李誉弯腰行了一礼,装得诚惶诚恐:“郡主那边便有劳将军设法相邀了。”
项孤曼喜欢李誉,一定会接受李誉的邀请,跟在他们兄妹身边,也未尝不是接近她的一种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