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公共租界。
孟绍原坐在那里,喝着茶,一包烟放在一边。
对面,就是法国人开的西餐厅。
开战前,中日特务在公共租界里互换情报的事情时有发生,开战后,一下便少了许多。
毕竟两国之间是否打仗,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一个个子矮小的男人坐到了孟绍原的对面。
“吉本先生?”
“是的,你就是孟绍原?”
日本海军军令部X机关负责人,吉本广原少佐。
“吉本先生,喝茶。”孟绍原很热情的给吉本广原倒上了茶。
“孟先生。”吉本广原皱着眉头:“我是大日本帝国的海军军官,你是中国情报部门的,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和我见面?如果不是中间人我很信任,一再邀请,我是不会来的。所以,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情报,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吉本先生,你这是说的哪里话?”孟绍原笑着说道:“中日开战,我们是敌对国,我不会那么天真,以为可以从你这里得到情报的。”
“那么你……”
“我就是佩服你,想见见你。”
“佩服我?”
孟绍原一本正经:“你来中国的时间并不算是太长,结果很快就得到了我们的军用密电码,你也不用否认,杜逊土都被我们抓了,这你一定已经知道了。有你这么大本事的人,不多。我一直想见见你,这打仗了,我要是再不能够见到你恐怕以后就很难了。”
吉本广原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是的,这是他来到上海之后的得意之作。
对于任何一个情报人员来说,能够在最短的时间里破获敌人的军事密电码都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
“新田先生。”
“请坐,黄先生,这么急着要见我,为了什么事?”
“新田先生,我得到了一份新的情报。”
新田由贵一边听黄庆东说着,一边偶尔一转头。
对面饭店里的,那是谁?
孟绍原和?
吉本广原?
孟绍原怎么会和吉本广原在一起?
“我可以告诉你,吉本广原少佐正在和我们进行合作,所谓的合作,就是彼此交换情报。”
那次和孟绍原交换人质的时候,他说的话全部浮现到了新田由贵的脑海中。
孟绍原知道新田由贵绝对不会相信的,他只是在对方的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
猜忌的种子。
这颗种子在新田由贵毫无察觉的情况下生根了。
新田由贵曾经悄悄的调查过吉本广原,因此一个属于陆军,一个属于海军,能够得到的资料并不是特别多。
而且,吉本广原也没有什么特别值得怀疑的地方。
然而,现在新田由贵,亲眼看到孟绍原和吉本广原在一起了,而且似乎交谈甚欢的样子。
那颗种子,正在悄悄的发芽……
……
“哈哈哈,了不起,了不起。”孟绍原笑着说道:“吉本先生,我真的越来越佩服你了,中日开战归中日开战,但这妨碍不到我们的友谊。中国有句老话,叫做一见如故,我想说的就是我们吧。”
吉本广原微笑着:“我也曾经听过你的不少事情,在情报机构里,你也属于非常出色的了。”
“哪里,哪里。”孟绍原摆了摆手:“我算得了什么啊。对了,吉本先生,我央着中间人向你求的那东西?”
吉本广原迟疑了一下:“你真的要?”
“那还能有假?”孟绍原特别认真:“我都说了,我的一个亲戚,是报社的,眼下中日开战,如果这个时候能够登一首日本人的俳句,也许能够起到缓和中日关系的作用。”
吉本广原掏出了一个信封,递给了孟绍原,还有一些不好意思的样子。
孟绍原把里面的纸张掏出,那上面写的是日本俳句:
“黄浦江畔,流动着的是江水,那点点的星光照射在舰船上啊。”
什么狗屁不通的东西?
他妈的,就这自己每天都写几十首。
孟绍原从陈荣阳那里得知,吉本广原喜欢写日本的俳句,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
而且任何人向他要他自己写的俳句,他都不会拒绝的。
那个中间人,也同样提出了孟绍原的这个“请求”。
这样是吉本广原今天愿意来见孟绍原的一个原因。
他的俳句早就准备好了。
“好啊,好啊,这意境。”孟绍原“啧啧”夸个不停:“吉本先生,你真的是能文能武,不光把情报工作做的如此出色,而且这俳句写的,绝了。尤其是这句,‘那点点的星光照射在舰船上啊’,气势磅礴,不是军人根本写不出来。”
吉本广原又是不好意思,又是得意洋洋。
自己的作品能够得到欣赏,那总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孟绍原小心的收好,接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厚厚的信封放到了吉本广原的面前:“吉本先生,这是你的。”
“这是?”
“你打开了看看就知道了。”
吉本广原疑惑的打开。
里面,是一叠的日元。
“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管这叫润笔。”孟绍原笑着说道:“一千日元,你别嫌少,我说了,我亲戚是报社的,刊登你的大作,总是要给你润笔的。”
“这,太多了吧?”
“不多,不多,如此精美的诗句,我还觉得少了。”
孟绍原心里大骂,什么鸟玩意?十块钱都不值。
“那我就厚颜收下了。”吉本广原收好了钱,举起了茶杯:“我以茶代酒,敬你。无论中日关系如何,我想我之间还是非常愉快的。”
“当然,当然。对了,叫菜,叫菜,今天我们得好好的喝一顿。”
……
吉本广原给了孟绍原什么东西?
孟绍原为什么要给吉本广原钱?
“孟先生,海军部的那些人,我的确很瞧不起,但身为大日本帝国的军官,绝不会出卖日本利益的。他们也不可能和你交换情报!”
那天,新田由贵斩钉截铁的回答孟绍原。
也许,是自己错了?
海军部的那些人,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否则,刚才孟绍原为什么要给吉本广原钱?
而且看起来还不少?
他们现在在那点菜叫酒了。
互相敬着酒,不时的笑着。
八嘎!
不管如何,吉本广原,你都是帝国的军官,竟然和一个支那情报官员如此的友好。
你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吗?
还是你早就和孟绍原开始交换情报了?
“黄先生,感谢你的情报。”
新田由贵的心思已经不在这上面了:“我回去会确认情报的真实性,我还有点事,就不多留你了。”
等到黄庆东一走,新田由贵立刻借用了餐厅里的电话:“喂,我是新田由贵……那个扒手,对,张阿根……我需要立刻见到他,要快,我在路易餐厅里等着他……”
他挂断了电话,重新回到了座位上……
……
“我是古经理,新田由贵刚刚打了电话,要见一个叫张阿根的扒手。”
……
“陈队长,张阿根是谁?”
“公共租界里的扒手,很有名。”
“立刻抢在日本人前找到张阿根,快!”
……
孟绍原和吉本广原喝掉了整整一瓶酒。
吉本广原喝的浑身是汗,不时的发出大笑。
孟绍原也喝的差不多了:“吉本先生,今天真是难忘的一天啊。好了,我想你一定还有事,今天就到这里,希望下次还有机会见面。”
“会的,一定会的。”
吉本广原站起来的时候,已经摇摇晃晃了:“孟先生,你是我的朋友,我们将来一定还会在一起喝酒的。”
“我……我送你出去……出去……”
……
“哎哟,先生,小心。”
一出饭店,吉本广原一个踉跄,边上冲出一个尖嘴猴腮的中国人,一把扶住了吉本广原:“我帮您叫车。”
“你的,大大的好。”吉本广原冒出了一句生硬的中国话。
他被送上了黄包车,还没忘记对孟绍原摆了摆手:“再见。”
“再见。”
孟绍原身子也是一晃。
那个中国人赶紧也扶住了他:“先生,我也帮你叫车吧。”
孟绍原掏出了几块钱,学着吉本广原的腔调:“你的大大的好,这个,赏你的。”
……
“先生,侬要个东西。”
张阿根讨好的把两个信封交给了面前的男人。
那男人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了钱:“去吧,不要和任何人说起。”
“谢谢老板,谢谢老板。”
张阿根兴高采烈的走了。
那男人立刻把两个信封递给了身边的新田由贵:“新田阁下,您要的。”
“嗯,立刻回去,记得这件事情一定要保密。”
“是的。”
……
“田老板,事情办妥了。”
站在田七面前,张阿根恭恭敬敬的:“这是那个人赏我的。”
“你拿着吧。”田七从口袋里又掏出了十个大洋:“这个,是我赏你的。”
“谢谢田老板,谢谢田老板。”
张阿根还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好事,两面拿钱。
田七一转身:“孟主任,我可亏了一千日元啊。”
“回去给你补上。”
孟绍原笑了。
张阿根从吉本广原是身上,偷了装着一千日元的信封,以及从孟绍原的身上,偷了写着俳句的信封。
只是他交给新田由贵的,却全部都被事先准备好的另外两个信封调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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