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多数派与少数派

第96章多数派与少数派

玄远默默在这一旁，听希尼娅滔滔不绝地向自己讲述着，她之前在地下公会之中所发生的惊险一幕。

有一句没一句的和希尼娅说着，问了一句，才知道希尼娅完全不知道所谓“公会最高战力集体阵亡”的消息。

摸出个人终端检查了一眼。

记忆之中，那条促使他投入这场送死之战的消息，已经在个人终端上消失无踪。

正在玄远感觉有些蹊跷，还在思索间。

突然看到天空中一道道紫光划过天际，飞向四面八方。

随即，头顶亮起紫色天幕，两个太阳变作一对虚空之眼，凝视霍尔姆辖区全境。

白袍人首领果断伸手按住他与希尼娅的肩膀，一股无形力场笼罩在他们身上。

当心之力笼罩在玄远身上的时候，白袍人首领忍不住一脸诧异地看了玄远一眼，玄远没有注意到，他正一脸好奇地望着天空中的诡异天象。

不等玄远开口问，白袍人主动为他解释道：

“希尼娅是知情的，我看你的心之力已经快觉醒了，可你现在还是一名见习冒险者，或许不太清楚。”

“天上那个，是公会用于重置战场的遗忘天幕。”

“每次开启遗忘天幕的时候，要么不在施法范围内，要么躲在非常深的地底之中。”

“否则，只有在心之力的保护下，你才能避开遗忘天幕删减记忆的影响。”

“也是为什么，每当大战开启时，公会往往会优先将所有不需要参战的冒险者撤走的原因。”

“一方面是减少不必要的人员损失，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战斗结束后施展遗忘天幕，这样不必慢慢筛选目标了。”

玄远闻言，不禁挑了挑眉：

“删除记忆？删除什么记忆？删谁的记忆？”

白袍人首领回道：

“当然是那些非冒险者的普通人记忆。”

“一般来说，称得上大战的一般都是局势失控了。战斗如此激烈，每次伤亡最惨重的往往都是猝不及防的普通人，为了避免后续的麻烦，不让人们都往安全区挤，同时也为了保证整个王国的后勤供给。”

“每次与地下城的怪物打完一场损失惨重的大战，打扫战场时公会都会在当地开启一次遗忘天幕，令辖区内的普通人忘记一切伤痛，确保生产生活不受影响。”

“这么做不仅给公会减少了善后的麻烦，同时普通人也无需担惊受怕的生活了，不是吗？”

玄远奇怪道：

“可是，这样不是在变相欺骗大家吗？”

“让众人在一无所知中，等待不知何时会降临的绝望与恐怖，真的没问题吗？”

眼见遗忘天幕已经消失。

白袍人首领收起覆盖在二人身上的心之力，束手笑道：

“有勇气探索和选择真相的人，永远是少数。”

“绝大部分普通人都安于随波逐流的生活，自然也会随波逐流的死亡。”

“既然已经选择度过毫无意义的一生，当然也要接受毫无意义的牺牲。”

“公会和王国已经尽可能把对冒险者的宣传和福利待遇拉到最高了。”

“这样的情况下，依然没有克服周围阻力去主动冒险的意愿，试图过上平凡、安稳的生活。”

“当然要在无知无觉的生活之中，去承受自己选择的后果。”

“凡是不主动选择参与战斗的人，到死都没有知情权。”

玄远奇怪道：

“应该不止这些原因吧？”

“毕竟，如果能让大家知道形势如此严峻，相信绝大部分人是愿意成为冒险者，加入战场进行战斗的。”

“能大幅度提升冒险者数量，对公会显然是有利的。”

白袍人点头：

“是的，还有其他原因。”

“可伱现在所见的情况，已经是近几年来公会找到的最优解。”

“如果你想知道具体的内情，就需要接受测试，看你是否拥有资质。”

玄远不禁皱眉道：

“什么测试？”

白袍人首领笑了，从怀里摸出一枚紫色水晶球：

“别担心，非常简单的测试，把手放在这个水晶球上。”

“水晶球发光，就代表你有资格知道。”

希尼娅也一旁好奇道：

“我也可以试一试吗？”

白袍人首领点头：

“当然可以，你们两个都试试吧。”

玄远先让好奇的希尼娅试了一下，紫水晶没有任何反应，她一脸沮丧的收回手。

当玄远将手放上去时，水晶球内部，紫色迷雾一样的物质缓缓转动起来，隐约可以看到从中透出的淡淡微光。

希尼娅激动地跳起来。

一把抱住玄远的手使劲地上下摇晃，看起来像是比她自己拥有资格还要更开心。

白袍人首领对希尼娅道：

“出于保密条例，希尼娅你往外走几步，暂时回避一下。”

“我给玄远讲一下内情。”

希尼娅乖乖点头，后退几步。

白袍人首领徒手一招。

一个方形的立体的几何结界，便将玄远和他笼罩起来，外界任何声音都传不进来。

白袍人看向玄远：

“你的天赋，是不是进化过一次？”

玄远闻言一愣，点头承认。

对方脸上一下笑开了花：

“很好，非常好。”

“你已经觉醒心之力，天赋又产生了一次进化，代表你已拥有成为超级强者的起点。”

说罢，白袍人解释道：

“天赋进化，是一种普遍存在于所有等级天赋之中的正常现象。”

“你知道天赋的颜色等级划分吧？”

见玄远点头：

“知道。”

“灰色、白色、蓝色、黄色和红色，对吗？”

白袍人继续道：

“对，颜色等级越低的天赋往往越无用与弱小，想进化一次就越发困难，可与之相对的，越低等级的天赋进化之后，增强也往往会非常夸张。”

“但是，如果想让自己的天赋进化。”

“前提是本人必须对天赋可进化这件事毫不知情，如此才有机会满足天赋进化的条件，令天赋进化能够偶然发生。”

“天赋成功进化一次之后，未来哪怕保持知情状态，也不会影响天赋再次进化的发生，当然想发生二次进化的难度，同样也呈指数级提升。”

“因此，你知道这一点之后，就必须为了大家保守这个秘密，绝对不可随意泄露，否则会被公会严肃追责处理，并负担相应后果。”

玄远这才恍然大悟。

他还以为自己的天赋进化是因为穿越导致的孤例，还在纳闷公会连检测天赋进化的方式都有，为什么却一点消息也没有透露出来？

原来，是了让其他人拥有天赋进化的机会，才进行保密处理的。

白袍人继续道：

“据公会学者的研究，已发现两个明显现象。”

“第一个普遍现象有关心之力的觉醒，你现在已经拥有最低等级的基础心之力，应该知道它的力量增强实力有多夸张吧？”

“拥有心之力之后，实力简直如同坐飞机一样暴涨，对不？”

见玄远点头，白袍人解释道：

“如此强大的心之力，却只有那些真正勇者才有机会觉醒。”

“据学者公会记录的数据，心之力的觉醒者，无一不是意志坚定、勇敢、敢于直面未知危险的勇者。”

“然后第二个普遍现象，出现天赋进化的冒险者，除了不能知道天赋可以进化这个条件以外，必须是自愿成为的冒险者，又因为偶然满足了某个独一无二的特殊心理条件，才能因此进化。”

“以上现象之中，学者发现了两个共同点。”

“其一，他们成为冒险者时必须是自发与自愿的，很多时候需要面对逆着环境的阻力、他人不理解以及不认可。”

“其二，无论是心之力的觉醒，还是天赋进化的发生，通过对这些个体的研究，学者发现这两者发生时，都伴随着本人在心态上的某种巨大转变。”

“既然你的心之力已经彻底觉醒了，相信应该有人给你说过，公会现在真正需要的不是批量生产的弱者，因为弱者在这个人类生存的战场上，甚至连当拖延时间炮灰的价值也没有。”

“公会真正需要培养的，是那些真正的超级强者。”

“为此，无论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无论多么麻烦，无论需要多少牺牲。”

“公会都要尽最大可能，为这些强者提供一个最适合他们的环境，越是和平安稳让人放下戒心的环境，越是对于危险一无所知的状态。”

“当他们选择主动探索，主动挑战危险，然后突然从安稳的环境之中，直接坠入恐怖黑暗的无情现实，不得不直面残酷的真相时。”

“这样的心理转变，会残忍地毁掉大多数心志不坚定的人。”

“但是，通过这一轮试炼筛选之后，往往能以最快的速度、最大概率诞生出能让天赋进化或觉醒心之力的强者之种。”

“对于真正强者而言，一切苦痛与灾难只会成为他们脚底的垫脚石，而非他们成长过程之中的拦路虎。”

“当然，你别看见习冒险者的每天都要面对死亡风险，其实哪怕是冒险者中最弱小的见习冒险者，十年内的生存率也比普通人高三倍不止。”

“每一位见习冒险者，都有可能成为未来的超级强者，因此会接受到公会一切暗中必要的保护，就比如这次撤离的名额。”

“撤离资格主要给冒险者与冒险者的家人，等级越高优待越高，不幸处于战场范围的普通人，只能看运气了。”

“作为冒险者，哪怕战死在地下城内，根据等级其直系家人也将终生享受保护待遇。”

“但是只在暗中进行，也不会给其家人留下任何相关回忆。”

听到这里，玄远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这个世界还真是残酷。

公会是试图在保障社会正常运作的情况下，愿意接受最大程度普通人的牺牲，也一定要快速培养出具备决定性实力的超级强者。

只有越多拥有决定性实力的超级强者，就越可以改善人类社会的安全处境，从而在事实上，让所有人有机会得到平和的生活。

迫不得已，却也不失为一个合理的应对之法。

等白袍人首领解释完毕之后，就把结界随手消去，希尼娅连忙跑过来站在玄远身边：

“哇！玄远君，你真的好厉害！”

“刚才若不是白袍大叔说，我都不知道你连心之力都觉醒了！”

“我都是直到昨天，才刚从新人导师那里知道的。”

说到这里，希尼娅不禁双手叉腰，鼓起腮帮子，一幅气鼓鼓的模样：

“我不高兴了。”

“连我都瞒着不说，你明显不相信我，哼！”

玄远轻拍希尼娅的头，苦笑着解释：

“我也是今天早上才觉醒的，自己没搞得明白。”

“没来得及和你说，然后你也知道，发生了一连串的紧急事情。”

“哪还顾得上说这些？”

希尼娅闻言，脸上瞬间转嗔为喜：

“啊！？”

“也是，今天发生的事太多了。”

“那以后，一定要和我分享你的喜悦哦！”

“虽然我做不了什么，可我听别人说过。”

“两个人一起分享开心，一份开心就会变成两份，开心翻倍了！”

“两个人一起承担悲伤，悲伤也因此减半，心里就会好受许多！”

玄远点头，却没有在意。

他理解，希尼娅这么说是出于好意。

分享快乐能让快乐双倍是真的，可分享悲伤只会让悲伤扩散，与向别人发泄负面能量是一样的道理。

难过的时候，最好处理办法不是找人分享，而是尝试在心中转换心态，将原本的负面视角转化到积极美好的一面，就可以彻底消除悲伤情感的产生，如此才是根治之法。

自己不行的话，也要主动去找那些能教自己转化的人求教。

当然，看到希尼娅此时这么开心的样子。

玄远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

聊天时，看到一辆辆汽车以及其他载具，仿若潮水一般从四面八方涌回【斯克托斯镇】。

返回的车辆实在太多，以至于城门口出现堵车现象。

一群大包小包带着全部家当的普通人，都在城门口焦急地排队，等待回去做生意，恢复日常生活。

与希尼娅说话的玄远，突然看到不远处一辆让他非常眼熟的地龙车，便转头对希尼娅道：

“我最近赚了不少钱，只是钱全部放在妹妹和小啪叽那里，你能不能先借我30银纳尔。”

“我过去处理一点事，之后还你。”

希尼娅毫不犹豫地取下腰间胀鼓鼓的大钱袋，递给玄远：

“给！这些够吗？”

打开一看，里面全是闪闪发光的金纳尔，只有少数的银纳尔。

玄远有点感动。

他什么都没说，默默地从里面数出30枚银纳尔，把钱袋还给希尼娅。

“已经够了。”

“稍等，我去一下就回来。”

走向那辆让人眼熟的地龙车。

果然，之前与他见过的那名胖男子，此时坐在地龙车上，正因为堵车而嘴里不停的骂骂咧咧。

“该死，都是疯了吗？”

“又不是什么特殊日子，怎么偏偏赶在这时候集体回城？”

“今天来不及回去开店了，真是烦死了！”

玄远摸出怀里的二手个人终端，走过去站在地龙车下，仰头问道：

“这位先生，你好。”

“谢谢你之前送了我一台二手的个人终端。”

“之前是身上没钱，现在有了，请问30银纳尔是否足够支付我买这台个人终端的钱？”

听到玄远的话，坐在地龙车上的胖男人，与他的妻子面面相觑。

妻子忍不住笑出声：

“这位少年，你认错人了吧？”

“我丈夫是个铁公鸡，他的店也可是远近闻名的小气鬼，平时连一枚铜纳尔都绝不放过的人，怎么可能会白送你一台二手终端？”

胖男子似乎被妻子戳到痛处，当场红了脸：

“不要乱说！”

“我平时可是大方得很，好不好？”

他妻子忍不住啐了一口：

“左邻右舍都清楚，就你还大方？”

“大家都说，哪怕铁公鸡路过，你可以能从它身上拔下几根毛来。”

胖男子怒了：

“我斤斤计较，还不是为了养家，为了养活你与咱们的三个娃儿？”

玄远没兴趣参与争论，他平静举起手里的二手个人终端：

“就是这台终端，你还有印象吗？”

胖男子仔细看了看，摇头道：

“少年，你真认错人了，这台终端看起来虽然和我以前用过一台一模一样。”

“可是那台终端当初换下来之后，我直接就扔掉了，你手里这台绝不可能是我的。”

玄远见状，摇了摇头。

看向对方身后，车厢隐约能看到的百货商品问道：

“请问你是商人吗？”

“我刚好需要买点东西，懒得进城了，你现在卖吗？”

胖商人闻言，当即眉开眼笑：

“我是商人，今天是刚好从外面进货回来。”

“反正现在也堵车，少年快上来，你可以在车厢里慢慢挑。”

沿着对方放下的绳梯。

玄远顺着绳梯爬上地龙拉着的车厢。

车厢里，有三名小朋友好奇地跑来围观，两女一男。

小男生年纪看起来最小，只有七岁左右，两个女孩年纪要大一些。

玄远没在意。

里面，分门别类地放了各种百货用品。

问了价格，玄远花钱买一根绳子缠在身上，又买了不少精致昂贵的小食品。

车厢里都是些比较便宜的日用百货。

见玄远一口气买了二十几银的东西之后，胖商人不禁心情愉悦。

玄远提着大包小包，开始爬下去。

这时，小男生一脸羡慕地望向玄远，他指着玄远挂在腰间的见习冒险者铭牌，大声道：

“哇，这个哥哥是名冒险者呢！”

“当冒险者可真好！我长大以后也要当一名光荣的冒险者！”

听到这句话，胖男子脸色瞬间就黑了。

他强忍着脾气，前脚刚把玄远送下了车之后。

直接脱下鞋子，转身关起车厢门，开始在里面暴打他的小儿子，一边打一边破口大骂：

“让你小小年纪不学好！”

“想当什么不好，非要头铁想去当那要送命的冒险者？”

“你干什么职业都比当冒险者强啊！”

“以为你自己有几条命啊？”

“你这小龟崽子，你看劳资今天不得把你这可笑想法给纠正了。”

“要是纠正不过来，今天就把你打死在这里，也好过你以后傻乎乎的跑去地下城当什么鬼的冒险者！”

车厢中，传出商人劈里啪啦的暴打小孩的声音，以及小孩的嚎啕大哭声。

孩子母亲，也在一旁连声劝说：

“孩子啊，你要会想。”

“你爸也是为你好，更是为了你的未来着想！”

“可赶紧打消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咱们要好好过日子，千万不要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

“别看冒险者有钱，那都是卖命的活计，不安稳也也不妥当。”

“咱们还是当个普通人好，生活平静、安稳、又有保障。”

“你干什么，不比当那冒险者好？”

小孩子在车厢中哭嚎着：

“哇~！！爸爸我错了！”

“我以后再也不想当冒险者了！”

“我以后当什么都绝对不当冒险者！”

“爸~！求求你，别打了！”

“我错了！爸！”

“呜哇哇哇哇~”

胖商人一家似乎忘记了，他们家车厢的隔音效果不是很好。

又或许，他们知道这一点也浑不在意。

毕竟，成为冒险者会有生命危险，是大家心中的常识。

哪怕这些商人依靠赚冒险者的钱生活，也正因为更了解，他们也更反对孩子去当冒险者。

听着此刻车厢中正在发生的一切，与前身记忆中的场景多么相似。

看来，无论哪个世界。

大部分人都是局限于认知，在相同的循环中不断重复。

有些怜悯地回头，望了一眼胖商人的地龙车。

玄远转身，提着大包小包，渐行渐远，在身后留下一道只属于少数派的残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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