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轰烈烈的分地运动率先在秦国的河内、山西两地犹如星火燎原之势展开,随后又在朝夕之间结束。
显然这场自上而下引发的改革是迎合了当下时代需求,更迎合了庶民心理期望。
五月中旬,咸阳城里早就是花红柳绿,街道上车马粼粼,飘洒着酒香,热闹不消。
上林苑里也是两行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寂静安谧。
就在上林苑以北的一块空地处,却听得马蹄阵阵,惊的四周的鸟雀都纷纷扑棱着翅膀离开了此地
禁军副都尉赵子易选了一块空地,召集一千将士,专门练习骑马。
这是为了今岁秋狩大典而做准备,虽无战事,但是帝国将士的操练不可荒废。秋狩大典,二世皇帝届时要前去咸阳西北阅兵,禁军也在此次比武之列。
赢了振奋人心,输了回去自行整顿。
要想得到皇帝的信任,就得再接再厉才是。
于是赵子易专门从骑马上下手,有着最精良的装备,马镫马鞍之类的,禁军向来是第一批就接收试用的军队。
“今日的试炼,我很满意。看得出列位郎士对于骑马都是各有心得体会,训练骑马的时间越久,在战场上就越发灵活。”
“只是今日,我要提前告诉诸位,下一次我要诸位自己带来食盒,告知家人,下次你们将要在这里训练三天三夜,训练的内容是骑射。想必诸位也都听说过,年未至五十,却被拜太尉的冠军侯李信,他最出众的就是骑射。身在马上,却还能百发百中。如果我们这一支部队能练到这个地步,届时必定得陛下封赏。”
赵子易骑着马对着正在地上休息的士兵下令,鼓舞士气,可是这些虎贲军出身的禁军郎卫基本都是咸阳土著百姓。换言之,这些人祖上都曾因为军功爵制阔气过。
赵子易么,年纪比他们轻,却因为总是拍皇帝马屁而被封赏了副都尉,如今又在这大热天把人喊出来训练,早就引起了这些将士们的不满。
“赵副尉,我们以为如果是靠着训练骑射的本事加官进爵,实在是不可能。没有上过战场,却想着拜将封侯,要么是权贵之后,要么就是失心疯。我等只是普通庶民罢了,身为郎卫,保护陛下就是职责,并无其他大志。”
“本以为这些训练只是为了应付突发状况,可是没想到竟然是去追求功名,实在是有些夸夸其谈了吧。”
此言一出,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是啊,如今天下是大治之世,是读书人的世道,我们这些赳赳武夫,能在天子脚下已然是大幸,不求什么拜将封侯。如今虽然是农闲时节,我虽然不需要回去下地,可是家中老小也需要依赖。但是副都尉把整日轮值调岗,把我们留在这里,就是为了操练这些。”
千人的行伍,一人言语一句,赵子易自然脸面上挂不住。
不等他下令解散,行伍里的人自行骑马散了。
赵子易活了三十年了,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事,见到这些人不肯听他的号令,自然泄了气,垂头丧气的回了家。
只是这个时期,赵婴这一众族人,因为蒙恬再三求情,已经被扶苏赦免,由蒙恬派人把人给接回来了。
赵子易很是郁闷的回了家,他的祖父赵婴询问了缘由,得悉这里面的缘故,就问:
“郎卫们在训练的时候,你这副都尉在做什么啊?”
“我在一旁看着啊!祖父,我要从他们中挑选出骑马骑得最快的,然后让大家都以他为榜样。”
赵婴听了,嘿嘿笑了一下。
出自将门世家的赵子易,遇到这种事情,赵子易自然觉得是因为家道衰败的原因。
可是没想到他祖父却慢悠悠的说:
“你身为一個副都尉,本来就是协从指挥。一个都尉麾下一万兵马,独独给你一千单独训练,我想这已经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了。”
赵子易听了,也就低下了头。
“祖父教我,怎么才能让那些庶民听我的话呢。”
赵婴经历了这一回被贬又被召回来,看着心志明显消沉了,如今无官无爵,他还有兴趣莳花弄草,可是当他听到这个问题,眼中忽的泛着刀光。
此时此刻,赵子易的叔父赵贲也在旁边,两人穿了麻衣就在院子里砍竹子,削木剑。赵贲黑着脸,一言不发的砍啊砍,削啊削,赵子易总觉得下一个就轮到自己,被他的叔父按在手掌底下砍一通。
只是他的爷爷赵婴比较开明,虽然二世一通操作弄得他这个五大夫如今无爵无官,但是如果他的孙儿有志继续为将,那他这个做祖父的自然也要支持他。不为别的,只为让他的孙儿成就他自己。大秦的男儿,都是铁骨铮铮的,他赵婴的自然也不例外,有这样的雄心壮志才好,好比他那呆头次子看破尘世般的想着要归隐强多了。
“虽然是为将,但是不能把麾下的将士当做工具。人非草木,岂能无感。你把他们拉到大太阳低下练习骑马,又晒又累不说,何况你也不是为了他们自己。”
“可是祖父,孙儿升官加爵了,他们那些人不也是跟着相应提拔吗。孙儿治军,都是听祖父说的教诲。我把那些道理都对他们讲了,只要在秋狩大典上取悦陛下即可。”
赵婴听了,自然摇头。
“你学的还不到家。都说了要把他们都当做人看待,而不是当做工具。如果如今你是一位将军,制定军令,胜利的人可以拥有爵位,将士们不需要听你的号令,就会奋勇杀敌。可是你现在只是一个副都尉,还不是因为军功晋升的,军中那些人,多半和你同辈,有些人甚至出身比你更加优异,他们自然不肯服你。”
“这个时候,你就不能再靠过去的那些做法让你的士兵们听从你的号令。”
赵子易听了,无不感慨的说:
“军中风气本就萎靡,我倒也想上阵杀敌,以此立下威信,可是陛下不给机会。我如今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不要急。你虽然年纪轻,又无军功,可是你可以通过其他方式赢得军心。那就是以身作则,将士们训练,你也跟着训练。非但如此,你还要做的比他们更好,让他们对你心服口服。”
赵贲勉强听了一下,他寻思着,他当将军不就是为了高高在上吗,为什么要用对待他们的方式对待自己。
赵婴又说:
“以你如今这个年纪,对于兵法只是学了个皮毛,不懂得什么韬略,如果能够做到谦逊守序,便能得到同僚的拥护,但是要想得到将士们的衷心拥护,就必须和他们同进退。”
这赵子易听了,自然不乐意了,可是赵婴还喋喋不休,叫他不要急。
这赵子易自己心里面寻思,人生在世,能有几个华发之年,建功立业得趁早,祖父说的话听着总是不对味儿,他也没心思再听。
日头西渐,竹林里落下余晖,赵子易耐不住啰嗦,早就跑了,留着赵贲和其子两个人继续在院子里砍竹子。
“父亲,我看子易这孩子,日后怕是要在军中惹祸啊。”
“心气高,又不肯服软,他不栽跟头谁栽跟头。由他去吧,反正咋赵氏也没啥好折腾的了。”
“好高骛远,又目中无人,日后恐怕不是栽个跟头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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