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年初到年中,朝中上下都忙的不亦乐乎。朝中众员多有被外派在关内、川蜀、南阳、陈郡等地重新普查人口、田地、户籍。至于山西和河内,本地官员和特派外使方才归来。
蒙恬紧随赵佗之后,跟着监督分地的事宜。
当下正是六月中,天气炎热,按照进度,御史台的监察速度,远快于赵佗等人分地的速度。
赵佗等人部署分田完毕,紧接着各地郡县就开始登记造册画图,乡民更是立界碑,竖树枝标识田界,一件件事情安排下去等到落实个七七八八,需要的时日更久。
彼时蒙恬刚刚跟着找赵佗等人在六月初才塌上返咸阳的路程。
这一次,先帝秦始皇嬴政麾下旧将碰了个面,赵佗、杨缪从、蒙恬几座泰山一同回到咸阳城。至于麾下那些旧将,一分别就是十年、二十年之久,如今见了面,自然有说不完的话。
杨缪从年纪早就大了,还肯为二世这么劳心劳力,多半都是看在嬴政的面子上。
嬴政对于大秦帝国而言,可不仅仅是至高无上的皇帝,那是整個一代秦国人的信仰。嬴政统一六国的行为,在当时的天下民众看来,那就是把分裂的天下合并了。当时人们对于天下的概念,好比如今的人对于地球的概念。
嬴政驾崩,选定的继承人会继续代表他将那些未完成的事情完成,所以杨缪从选择追随扶苏。
像杨缪从这些从前跟在嬴政身边的人,瞻仰尽了一个时代最优秀的帝王,往下再看,除了后继者,当真没有其他人值得自己去追随。
他与众将士同行,一路上格外平静。
每次征战回来,踏上关内的土地,听到熟悉的乡音,杨缪从都有不同的感受。
只是,这归来的路上本来就是平淡无奇,可是这蒙恬却有些不安了起来。
因为赵佗一路上对蒙恬毕恭毕敬的,大有要仰赖他的意思。
如今秦国的文吏集团气焰嚣张,有名气的武将,没有几个。可是赵佗,十四年戍边之功,回去必定得到封赏,身为大将军,对自己这个御史未免太谦恭了些。
杨缪从在旁看着,作为一个局外人,他看出来了蒙恬的烦恼,同时勘破了赵佗的用意。
赵佗是想从将军转为文职啊。
这步棋,走的很是高明。
到达咸阳之时,咸阳正在下雨。谒者在宫廊之间穿梭,入到章台内殿禀报。彼时章邯正在殿中陪着扶苏对弈。
“章邯,朕看你这些时日棋艺精进不少。”
“蒙陛下之灵,天下太平无忧,无需用兵,臣才得以有空钻研棋艺。”
扶苏听了,本来落出去的棋子,却收了回来。
“身为护军都尉,本应时时刻刻体察国内情况,帝国如今只是一时烽烟未起,都尉掌管天下军事,应当居安思危。”
“臣请陛下明示。”
二世起身,带着章邯来到一副舆图前。二世用剑锋指着九原郡。
“朕听说,越过阴山,继续往西便见大漠千里,广袤无垠,随后却能看到绿洲,那些绿洲地带,有名马——汗血,更有其他取之不尽的宝藏。朕欲开通西域,互商互贸。”
“可是要做这件事,就必须要过大河以西这一条走道,朕谓之‘河西走廊’,朕以为,要想让本国的商队安全无虞的通过这条河西走廊,和其他国家互商互贸,帝国必须要有所向披靡的军队。”
章邯听了,不由得问:
“陛下意欲继续北伐吗?要想过这一条道,必定会惊动匈奴人。”
“恐怕不止是匈奴人,朕得到消息,如今胡人和匈奴已经在联合了。沿着帝国连起的长城往北看去,尽是草原。匈奴虽然在冠军侯面前吃了败仗,可是草原上的掠夺者与中原百姓本就是宿敌,要么他们饿死在草原上,要么他们越过长城向南进攻。”
(秦连起的长城就是二百毫米等降水量线。)
“百年之内,两个民族之间,可有百战。可是我们究竟怎样才能保证赢的永远是我们中原人呢。唯有让帝国的实力不仅在当世碾压匈奴,更要让中原领先匈奴。要想做到这一点,就只有让帝国内部不断的改革,不断的发展技术,利用技术使得国家强盛。”
“可是北胡和中原之间,其实是你死我活的斗争,光有技术领先,民众生活殷实,并不会让匈奴人自己退兵。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眼红的不仅仅是帝国的土地,大河,女人,还有战胜中原人的执念。”
“当年秦赵鼎盛之际,匈奴人不敢逾越秦赵分别修筑的城墙。如今天下皆为秦国国土,匈奴人慑于秦国之威,当下自然是不敢来的。可是朕如今要开通西域,必须要走这一条道。”
“陛下是担心,匈奴人会借机生事,破坏陛下的计划?”
“他们一定会这样做,朕听说今年北方大旱,河水早就被蒸发干净了,匈奴人本就没有粮食,如今更没了牧草,恐怕撑不过今岁。就算撑过了今岁,往后呢。”
“朕希望帝国的军人不会因为天下太平而软了骨头,时间久了,连马都不会骑,箭都不会射。可是要做到这一点,就非得靠都尉不可。”
“陛下,恕臣冒犯了,自陛下重用文士,重惩武将,军中接连换将,士气早已不复从前。至于那些刑徒,他们虽然被收编为军队,但是末将发现,他们这些人因为先前修筑皇陵,早已经疲惫不堪,如果要让他们成为精锐之师,就得先好好供养他们,这需要不少时日。”
人都一个个饿得皮包骨头,如今要让他们去练习射箭,一个个根本拿不动,而且很有些人身体都站不直。
过劳对身体造成了很多损伤。
“所以这就是你让十万刑徒原地休整,每日除了吃喝就是玩乐的原因?”
章邯认为,皇帝既然把兵交给了他,就应该信任他,而不是还这么不放心。
“陛下,臣以为若非如此,那些刑徒们的心思都在期盼陛下放他们回家上。有了从前被赦免归家的刑徒为前车,这些人日夜盼望的都是被陛下赦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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