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心伤往事陆常安坐在窗前,目不转睛看着院子里稀稀拉拉的几棵矮树。陆常安的贴身丫鬟荷珠怕她热着,去厨房端了一碗冰酪来,见她定定坐着,不动也不说话,知道她是心情不好,小心将冰酪放在她面前便退了出去。
空旷且简单的屋子只剩陆常安一人,外面是炎炎的暑气,屋内是难捱的冷寂。院子里树上的蝉鸣个不停,刺耳的嗡嗡声却没有打断陆常安的思绪。
陆常安抬起有些僵硬的手指,拿起冰酪碗里的勺子搅了搅,却毫无胃口。但是她不想浪费荷珠的一番好意,想必她去拿这冰酪又被厨房的下人冷嘲热讽了一般。
陆常安张嘴吃上一口,眼泪却突然如断了线的珠子般大颗大颗滴下来,落在勺里,滴在碗里。陆常安吃下的每一口冰酪都是咸的,她许久不曾哭过了,今日是所有的期待和妄想都落空了,就让她为自己再哭最后一场吧。
虽说祖父祖母强行将陆常安抢过去养在身边,可对她却是不冷不热,硬要养着她不过是因为他们不喜陆常安的母亲,何园玉。
何氏家家境平平也就罢了,偏偏还不修私德,一不孝敬长辈二不顺从夫君。单凭着一张狐媚的脸备受儿子宠爱,撺掇着陆和远忤逆父母兄长,搅得陆家不得安宁。
陆和远就像失了智一般,为了何氏成日里与父母兄长争执,甚至闹到要分家的地步。
可巧何园玉刚生下陆常安,陆和远就接到了京都的调令,迫不及待就要带着妻女远离潜州陆家。祖父看着满心满眼都只有何园玉的不孝子,一怒之下就带了人以刚出生的婴儿受不得颠簸为由硬把陆常安给扣了下来企图给两人一点教训。
何园玉这才第一次感到了害怕,不顾刚生产完身体还虚弱着,跪在祖父母的院里哭得梨花带泪,但不知道产后虚弱还是刻意为之,没跪上两刻钟就晕了过去。陆和远彻底怒了,亲自抱了何园玉回房并对自己的父母放下狠话:这孩子你们愿意养着就养着,我权当送给父亲母亲了,我和玉儿还年轻,往后也断不会在子嗣上发愁。
为了不让何园玉伤心,也为了尽快远离父母,陆和远第二日便匆匆带着何园玉去了京都,并在往后的十余年里不曾踏入过潜州陆家,陆老太爷也被儿子伤透了心,双方一度断了联系。
何园玉起初还惦记着那个刚生下来就被夺走的孩子,但不过三月,何园玉又被诊出了身孕,并且大夫断言还是一对双生子。得了双生子的喜悦顿时冲淡了失了长女的痛苦,何园玉立马容光焕发,安心调养身体,期盼着两个孩子的到来。
直到何园玉成功诞下陆长辉与陆长荣,陆和远才给离去一年多的家里寄了第一封家书,信里说了何园玉诞下龙凤胎的喜讯,说了自己在官场上渐入佳境,处处透着扬眉吐气的喜悦,却又只字不提自己未曾见过几面的长女陆常安。
这个时候陆常安在潜州陆家的处境已然是异常尴尬了,原本是双方斗争的工具,却在一瞬间被双方舍弃掉。潜州距京都千里之远,虽说知道陆常安对他们牵制何园玉已无用处,但到底不能随便派人将一个孩童送过去,老两口便一咬牙留下了陆常安养在身旁。
在潜州陆家的日子对陆常安来说不好不坏,所有人都对她客气却又疏离。
陆老夫人不曾亏待过陆常安的衣食,也没有落下过对她的养育,该有的读书识字女工刺绣都请了人来教她。
陆常安本应该知足的,可每每大伯的儿女依偎在祖父母身旁时,两位老人家和蔼的笑和亲昵抚摸却是陆常安不曾享有的,陆常安只能淡淡地坐在一旁,扬着没有温度的嘴角,状似无谓,心中却无限酸楚。
祖父母和大伯一家都对她疏离得很,在无数个夜晚,陆常安都在祈祷着能被接回父母身旁,终于在陆常安十二岁时,大伯有要事要去一趟京都,趁着这个契机,将陆常安一并带去了京都。
在潜州的日子里,陆常安最拿手的就是看人脸色,所以当她受尽一路颠簸,瘦得只剩皮包骨终于抵达京都,第一次看到自己父母时用尽勇气向他们走过去,何园玉却拥着一双儿女微微后退半步时,陆常安便明白,即便是骨肉亲情也会被岁月所隔开。
从那一刻起,陆常安就亲手摁灭了自己对亲情的渴望,她能够说服自己不期盼,却不能说服自己在亲眼看见父母如何疼爱陆长辉与陆长荣时能够不恨不怨,自己却又逃脱不得,只能日日在这府中受煎熬。
哭累了,陆常安收起了眼泪。坐直了身子,拿过柔软的绢帕一点一点拭去脸上的泪痕,片刻过后,除了眼角未曾褪去的红痕,陆常安还是那个什么都不在意什么都不期待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