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修炼爱情
坐在归国的航班上,林辉看向窗外,往嘴里塞了一片口香糖。
飞机起飞时的巨大噪音令人耳膜一阵不适。
强烈的失重感仿佛要将这方天地颠倒过来。
回家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他费尽心思也想逃离的土地,竟然也会有让他思念的时候。
林辉心想,他应该是爱那片土地的,而且爱得深沉,只是不爱那块土地上的老爷们。
他突然有很多话想说,不聊歌德的诗,也不聊费尔巴哈和黑格尔。
只是聊那片土地,聊那片土地上美丽的风景,还有自己喜欢的人。
于是,他下意识地望向身旁。
海蒂戴着黑色毡帽,边沿留下的黑色发丝像是柔顺的绸缎。
高挺的鼻梁,日耳曼特有的精致五官,还有白皙的肌肤。
午夜的航班,海蒂闭着眼睛靠在椅子上休息,脸上满是疲倦。
林辉看了她许久,怕打扰她休息,将想说的话咽了下去。
然后继续嚼着口香糖,看向窗外的风景缓缓远离地面。
直到草莓味的口香糖被嚼得一点味道也没有,他就吐了出来。
过去被他割舍掉的某个人,应该也是这样,在漫长的时间里变得味同嚼蜡。
“呼~”
他靠在椅子上,轻轻舒了一口气。
尽管海德堡距离雍城只有六个小时的时差,但是海德堡附近最近的机场在曼海姆。
雍城也没有机场,距离最近的机场是在西安。
期间要辗转多次,旅途是很累的。
所以他归家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
看到林辉带回家的外国女友,林母笑容温和,知道两人还没有吃饭,便立刻去了厨房擀面。
奶奶小声嘀咕着,不是很喜欢。
“咱孙子怎么带了个洋鬼子回来?”
“唉,娶了洋妞,这也算是为国争光了吧。”
爷爷倒是看得挺开。
两个人说话时用的是关中话,海蒂也听不太明白。
海蒂很有礼貌,也没有中文交流的障碍,和林父交谈时落落大方,并不拘谨。
林父微微笑着,心里自然是高兴的。
但是跟着林辉回家的女孩子,不是那个活泼天真的小姑娘了,他又有些难过。
“我妈妈做的油泼面,这是关中地区的美食,不知道你吃不吃得习惯。”
林辉看着妈妈端上来的油泼辣子面,就着两半蒜吃了起来。
德国的烤肘子和香肠确实很好吃,但吃了两年,他也有些顶不住,常常怀念家乡菜。
“唔~好吃。”
林辉大口嗦着面条,很是满足。
海蒂吃面很是矜持,大碗的裤带面,她吃不太习惯,也不爱蒜的味道。
但是林妈妈问她好不好吃的时候,她也会笑着说自己很喜欢。
简单地吃完饭,林辉去了卫生间刷牙,又往嘴里放了一片口香糖,祛除蒜的气味。
海蒂不喜欢蒜味,他担心亲密接触的时候,她会不喜欢。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林辉摸了摸嘴唇,目光有些飘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海蒂有些困了,早早地进了他的房间,准备补觉倒时差。
床头柜上有一个相片架,相框里裱着一张林辉和易凯蒂的合影。
她伸手拿起,仔细打量起来。
照片里的两个人都穿着校服,面容略显青涩,笑容阳光。
林辉走到门口,见她正看着那张合影,神情略微有些恍惚。
“这个女孩子……”
海蒂侧目望向他,欲言又止。
“前女友。”
林辉看向她,用一种很平静的语气说道。
“哦。”
海蒂将相片放回了原来的位置,没有多问。
但她的眼睛,总会时不时地往林辉那里瞅。
林辉明白她的意思,她和以前的易凯蒂一样,看到和他关系亲密的女孩子,心里很在意,但是又不想表现得在意。
“一个很干净的女孩子。”
“和她相遇,我并不后悔。”
“她教会了我许多。”
林辉轻声说道,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但是,都过去了。”
说完,他便来到了海蒂身旁坐下,把手放在了她的手背上。
“嗯。”
海蒂轻轻应了一声,没有继续问,打了个呵欠。
“很困吧,先睡觉吧。”
林辉微微笑了笑。
“好!”
海蒂脱下鞋,在床上躺下。
林辉帮她盖好了被子,就这样看着她。
直到她沉沉睡去,他才抬起头,看着床头柜上放着的相片。
这是高中的时候,易凯蒂送给他的。
他本不喜欢在床头柜上放东西,但又觉得那里单调。
所以就放在了自己每天睁眼醒来时就能看到的位置。
“还是单调些比较好吧。”
他低垂着眼帘,将相框拾起,手指在相片上轻轻抚过,放进了抽屉。
客厅里,林父站在窗前,一根接一根抽着烟。
“爸。”
林辉来到了他身后。
“不去休息吗?路上都没好好睡过吧。”
林父淡淡地道。
“还好。”
林辉从他那里摸来了香烟和打火机,也给自己点上了一根。
“她那边的家长,你都见过了吗?”
“见过了,她爸妈不反对,对我还比较满意。”
林辉夹着烟,眯着眼,满足地吸了一口。
“随便你吧。”
“不要后悔就行。”
林父摇了摇头,将烟蒂按在了烟灰缸里。
走的时候,还能听到他喃喃地道:“怎么不是凯蒂呢?”
“如果是凯蒂那丫头就好了……”
带海蒂回家的这些时间,林辉陪她去了好多地方。
带她去看了心心念念的兵马俑,给她讲述秦帝国的历史,还带她去了西安城墙散步。
城墙上有一些学生模样的女孩子穿着汉服拍照。
学生时期,林辉也挺喜欢穿曲裾和大氅,再配上一把折扇。
毕业后就再也没试过。
因为穿起来太麻烦,走路还费劲,上楼梯得拎着下面。
但是海蒂喜欢,他就特意带她去店子里试穿。
“这个怎么系来着?我有些忘了。”
林辉看着海蒂襦裙上的系带,打了两个结,忘了该怎么系。
以前他就系不好这东西,一直都是易凯蒂给他系的。
琢磨了好一会儿,也搞不明白,最后还是让店员帮忙的。
看着镜子里自己的妆容和襦裙,海蒂挥舞着衣袖,拿着一面小扇,巧笑嫣然。
看着她开心的样子,林辉也是开心的。
他带着海蒂,把自己生活过的地方走了一遍。
他说他爱这片土地。
……
“我回来了,明天会去一趟鹦鹉洲。”
“咱们聚一下?”
看着林辉发来的消息,公孙瑾欣然应允。
“可以,时间地点伱定。”
两年没见,他也想知道,室友们都有哪些变化。
“明天中午,学校门口吧,不见不散。”
公孙瑾只是回复了一个简短的好。
荆州商学院也引起了大片的樱花植株。
站在校园的东门外往里看去,一整条林荫道都是粉色的芳菲。
风一吹,就落下一片樱花雨。
林辉很喜欢这片风景,但只是站在门外,不曾往里走。
站在门外的时候,有一些经过的女生以为他是大学里的学长,在闺蜜的怂恿下走过来,鼓起勇气问他要微信。
看着那些红着脸的小女生,林辉有些恍了神。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还以为自己是十七岁。
“我对你们这些小孩没兴趣。”
他摆了摆手,用一种慵懒且随意的态度将她们尽数打发,然后双手插兜。
身上那种成熟男人的气息,还有些许忧郁的诗人气质,让他比以往更加性感。
毕业的时候,公孙瑾唱了一首歌,叫做《祝福》。
林辉很喜欢里面的一句歌词。
“若有缘,有缘就能期待明天,你和我重逢在灿烂的季节。”
两个人就是这样,重逢的季节是在人间的三月。
“嗨!好久不见。”
清冷的声音辽辽远远的,从他的身后响起。
“好久不见。”
林辉回眸望去。
公孙瑾一身整洁的白衬衣,灰色的休闲裤,白色的运动鞋。
都过了好几年,他还是这个打扮,一直都没有变过。
时间这种看不到方向的标量仿佛也有了方向,被他一把拉回了2017的夏天。
穿着白衬衣的少年推开门走了进来,眉心有一颗朱砂痣。
他说他叫公孙瑾,来自鹦鹉洲。
“风采依旧啊。”
林辉走上前,笑了起来。
“你也是。”
公孙瑾打量了他一番,淡淡笑着。
林辉的气质相较以往,变得内敛成熟了许多,没有了那些锋利的刺。
眼底也有了一些疲惫,少了一些光芒,不复最初的恣肆。
“怎么不进去呢?”
公孙瑾看向那条开满樱花的大道。
“唉,我一进去,就有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找我要微信。”
“啧,这该死的魅力。”
林辉叹了叹气,看着那些挽着手的年轻男孩女孩,总觉得他们的脸很稚嫩。
“这不是正合你意吗?”
公孙瑾打趣道。
“我老咯,玩不动了。”
林辉摇了摇头。
“怎么不见你带女友过来?我还挺想见一见你的德国女友。”
“男人之间的聚会,带什么女人啊。”
林辉笑着摇了摇头。
两个人一边走,一边像以前那样在路边叙旧。
“妈的,去了德国就发现德国真是垃圾。”
“地铁上连信号都没有,规划得像坨屎,从来没有准点过。”
“去那两个月,我手机和钱包被偷了三次。”
“妈的,那儿风俗业确实是合法的,但全是出口转内销。”
“说自己是新加坡人,张嘴就是一股东北的大碴子味。操!”
“德国人说好听点严谨,说难听点就是死轴。”
“妈的,犟得跟头驴子似的。”
林辉骂骂咧咧的,摸出烟点了一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公孙瑾不抽烟,又掐掉了烟头。
“那你这次回来,还是打算在国内定居吗?”
公孙瑾问道。
“不,我还是喜欢在德国工作。”
林辉连连摇头。
德国确实有很多不好,但他还是要留在那里。
“至少在那能落实八小时工作制和周末双休。”
“只要一个面包没有卖到五十万马克,酒馆里没有美术落榜生演讲,我想我会一直待在哪里吧。”
“挺好的。”
公孙瑾能够理解他的想法,不会批判他的选择。
世上既然没有理想国,那便两权其害取其轻。
两人沿着街一边走,一边聊。
公孙瑾说想为他接风洗尘,最后带着他进了一家海底捞火锅店。
看着那家熟悉的海底捞店,林辉心里莫名有些感伤。
这是他以前和易凯蒂常来的地方。
上了座,服务员很热心地上了锅底,递上热毛巾,还用食材调好了牛肉粥。
过于热情的服务,让两个大男人都怪不好意思。
“我计划在今年的年底结婚,你有空能过来吗?”
林辉给他倒了一杯酒。
“怎么?想让我当伴郎。”
“你要是肯赏脸给我当伴郎,我肯定很有面子。”
“呵呵,我要是当了伴郎,不是抢了你的风头?人家到场的宾客一看,没准会把我当做新郎。”
公孙瑾说完,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最放荡最多情的男孩,收了心,决定最早结婚。
最努力学习的男孩沉了下去,变成了精神病。
最爱玩游戏的男孩毕业后就没再碰过游戏,为了未来拼了命地去努力。
最孤僻冷漠的他,变得爱笑,学会了开朗。
“凯蒂,现在怎么样了?”
林辉手里端着一杯酒,看着杯中自己的倒影。
“她啊?”
公孙瑾抬起头看着他,想了想,轻声说道:“她读的华中师范大学的专业类研究生,现在应该要毕业了。”
“我和她交集不多,梦梦和她有聊过。”
“那……她现在是什么样子呢?”
林辉追问道。
分手后,他没有再给易凯蒂发过消息。
因为易凯蒂说,她会受不了这样。
她唱的歌,还存在他的手机。
他的相册还有她的照片,加了密。
但他仍旧会想她,想知道她现在的样子。
“剪了短发,戴着眼镜。”
“朋友圈里有给小孩子讲课和批改作业的动态,她以后应该会做老师吧。”公孙瑾说。
“哦。”
林辉轻轻应了一声。
“没有新的对象吗?”
“没有,她这两年一直都是一个人。”
公孙瑾说着,又看了林辉一眼,试图从他眼里发现些什么。
“希望她过得好。”
“最好不要想起我。”
良久,林辉微微垂眸。
“分手了,又何必余情未了呢?”
“我偶尔也会想,如果我没有和她分手,没有选择海蒂,会怎么样。”
林辉自嘲地笑了笑。
“人总是不知满足的。”
“如果是那样,你念念不忘的就是海蒂了。”
公孙瑾不以为意。
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饭粘子,红的却是心口上一颗朱砂痣。
“嗯,确实如此。”
林辉想了想,也觉得自己确实是这个德行,于是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两人是在夕阳来临时告别的。
“我走了,有时间再聚。”
男人之间的告别也没有太多话,只是背过身,简单地挥了挥手。
上了地铁,林辉看着那扇玻璃门关上,将一对恋人分隔在了门的两端。
又想起了出国的那一天,他和凯蒂隔着那扇玻璃门告别。
车厢载着他不断远离,带着他离开了她的世界。
白金大厦,公孙瑾托着腮望向窗外。
良久,终于动笔写下了四个字——修炼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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