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8章 满汉同堂

编练新军非同小可，咸丰亦很重视，与肃顺详细商量了练兵细节，大到选将、编制，小到选兵、操演，皆有涉及。

肃顺有备而来，奏对条理清晰，建议切合实际，令咸丰颇为满意。他干脆放下一大堆有待批阅的奏折，与肃顺讨论起新政事宜。

咸丰说：“徐继畬请行新政的奏折，群臣正在廷议。大臣颟顸，遇事推诿，也不知他们能讨论出什么结果来。肃顺，徐继畬的折子，我已经让你先看过了。你有什么好主意，不妨先讲给我听听。”

肃顺定一定神，决定先从厘定官制讲起。他说：“新政干头万绪，第一要紧的自然是编练新军。练兵之外，则在厘定新官制，裁撤冗员，增设职能部门。”

他瞟了眼咸丰，发现咸丰精神正佳，便说道：“大清官制继承明朝，又大有创新。譬如军机处，运转高效，办事保密。

“所不足者，第一在于冗员太多。譬如内阁六部，每部有满尚书、汉尚书各一，又有满侍郎二、汉侍郎二。一部六堂官，六部就是三十六个堂官。

“堂官冗余，除了靡费薪俸，还会互相推诿，防碍公事。因此，奴才建议，将六部堂官削减为一尚书、两侍郎。堂官的人选，不拘满汉，只看德才，不看出身。”

清朝建国之初，历代皇帝皆奉行“重满抑汉”的既定国策，汉人很难出将入相。后来，为了争取汉人，满清又设置满汉双重堂官制度。

乾隆以前，满族官员势大，内阁六部常由满人说了算。乾隆以后，满人官员质量直线下降。

到了道光年间，清朝危机加深，朝廷不得不重用有能力的汉人，汉族官员强势崛起。反映在内阁六部上，汉尚书的职权和威信得到前所未有的提高。

肃顺主张重用汉人，但涉及到权力之争，他同样毫不含糊。他担任户部尚书时，另一个汉尚书是翁心存。常熟翁氏亦是一个大族，翁心存还做过恭亲王的老师，却不容于肃顺，干脆称病辞职。

翁心存之后，协办大学士周祖培亦任户部汉尚书，与肃顺搭档，同堂办事。有一次，周祖培把户部公文签署完毕。肃顺假装问道：“这份文书是什么人签署？”

司员答道：“是周中堂签署的。”肃顺当众骂道：“唉，像他这么糊涂的人，只能多食国家的俸禄，哪懂得什么公事！”于是，肃顺命司员重新拟稿，自己用红笔再次标记，将红笔涂抹于周祖培画诺之上。

周祖培贵为宰相，却敢怒而不敢言，只得默然忍受。肃顺的跋扈嚣张，由此可见一般。

内阁六部设置满汉两套班子，军机处亦不例外。大约从道光未年、咸丰初年开始，汉人势力开始膨胀。

朝廷为平衡满汉，把军机大臣人数维持在四人，满大臣二、汉大臣二。两个汉大臣，又必有一个南方人，一个北方人。

军机大臣之外，又有军机章京。军机章京分为四班，每班八人，共三十二人。其中，两班为汉人，两班为满人。

这种满汉两套班子的设计，与地方督抚同城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满汉堂官互相牵制，同城督抚彼此猜疑，固然有利于防止君权下移。

承平年月，这也无伤大雅。一旦遇到战争，内阁六部、地方官府缺少一个绝对的权威，遇到难题就推诿，遇到好处就争功，是一项非常顽固的弊政。

咸丰对此心知肚明，却颇有些顾虑，问道：“肃顺，你我都是爱新觉罗氏，也都算是自家人，朕也不必跟你忌讳什么。咱们满人以异族临御中国，一共才一两百万人口。

“正如你所说，满人不争气，只会做官，不会做事，只会带兵，不会打仗。朕如果取消满汉同堂，汉人的势力会进一步增加，满人的势力会进一步衰退。考虑到这一点，咱们可得格外慎重呀。”

肃顺神色一动，说道：“皇上圣明。不过，对待汉族官僚，就好像对待湘军。皇上给曾国藩、胡林翼等湘军大佬以地方实权，可能会导致朝廷权威的衰微。

“但如果皇上不放权给曾国藩、胡林翼等人，湘军就决非粤匪对手。届时，湘军犹如飞蛾扑火，朝廷也难免自取灭亡。

“两害相权取其轻。在地方上，皇上要继续重用曾国藩、胡林翼等湘军大佬，驱使湘军卖命。在中央，咱们就得取消满汉同堂制度，唯才是举。”

咸丰点点头，却陷入了沉思，并未说什么。

肃顺小心窥侍着咸丰，等他的神情缓和了，才继续说道：“堂官乃是主官，既为主官，理应事权统一，办事方能顺畅。如今正是战时，大清内忧外患，实乃三干年未有之危局。

“内阁六部，每部有两个尚书，遇到紧急事务，两个尚书各执己见，岂不耽误事？奴才刚接任户部尚书时，发现户部弊政极深，想痛加整顿，却颇受掣肘。

“大清开国之初，满人地位高，户部满尚书地位凌驾于汉尚书之上。到了道光年间，满人官员治国水平下降。户部专业性强，汉尚书多压过满尚书。

“皇上即位以来，下旨排除满汉成见，要满汉官员同舟共济，共克时艰。户部也因此形成了惯例，不再以满汉身份定高下，而是以资历前后判定主次。

“大致上，谁担任户部尚书在先，谁在户部更有话语权。奴才刚做户部尚书时，与翁心存做同僚。翁心存力持和平，不愿惹事，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奴才受皇上器重，正思作为，与翁心存颇有龃龉。翁心存称病辞职，世人皆说奴才跋扈，逼得翁心存无处容身。可奴才并不辩解，奴才受皇上赏识，为皇上办事，就不怕得罪人。

“之后，周祖培继翁心存担任户部汉尚书。他已是协办大学士，却同样因循守旧，不思进取。奴才要彻查‘五宇号官钱案’，周祖培瞻前顾后，屡屡掣肘。

“奴才与他同堂为官，实在是看不过去，办事上或许有急切的地方，对周祖培有失恭敬。为此，又有人横加指责，说奴才眼里没有宰相。皇上，奴才办事是真的难，这个满汉同堂制度，真的要改一改了！”

咸丰很受触动，说道：“肃顺，你的忠心我是知道的。多亏你勇于任事，才能揪出户部弊政，牵出‘五宇号官钱案’。我问你，这件惊天大案，可有什么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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