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出使青州,沮授举荐田丰
东武阳。
正月的寒意,让大部分的人只想躲在避风的屋子里。
但在军营之中,士卒们却在打熬气力。
将台之上,细眼短髯的将军,席地而坐,手捧书简。
入眼可见的,豁然是《孙子兵法.行军篇》的内容:
凡处军相敌,绝山依谷,视生处高,战隆无登,此处山之军也。
“兵法奥妙,尽在孙武之书啊!”
“只可惜,未能在败阵之前,参悟个中至理。”
细眼短髯的将军,正是在东武阳休养了大半年的曹操。
自荥阳一战损兵折将,曹操这大半年的时间,几乎都在研读兵书战策。
只待时机来了,能再次驱兵讨董,雪荥阳战败之耻。
哒哒哒——
一阵马蹄声响起。
又一个气度不凡的将军策马而来、在将台处停下,正是曹操的好友,泰山人鲍信、表字允诚,有谋多智,善武能文,曾官拜后军校尉。
“孟德,邺城有大事。”鲍信的语气有些焦急。
曹操见状,将手中兵书放下,不由哂笑:“可是韩馥那老儿,又想让我跟他一起,劝刘虞称帝?”
“我们这些人之所以起兵,又能让远近之人响应,正是因为我们是秉承大义。”
“天子年幼,虽然被董贼控制,但并没有如昌邑王刘贺那般有失天子德行,若是改立他人,这天下谁能接受?”
“这些人不思举兵西进、勤王讨董,反倒对这拥立之事颇为热衷。”
“汉室不幸啊!”
曹操不由长叹。
韩馥屡次劝刘虞称帝,又时常来信让曹操也加入,但都被曹操拒绝了。
更令曹操心寒的,是韩馥的背后似乎有袁绍的影子。
但曹操善于隐藏心事,虽然觉察到了端倪,但并未去向袁绍确认。
不说出来,大家还是朋友。
说得明白,这朋友反而难做。
鲍信却是摇了摇头:“不是拥立之事,而是本初举兵去邺城问罪了。”
“不仅如此,本初还喊出了口号:韩馥擅自劝刘虞称帝,是不忠;不救青州饥民,是不仁;被刘虞拒绝后斥责刘虞‘迂腐’‘鼠辈’是不义。”
“如此不忠不仁不义之徒,不配当冀州牧。”
“除了常山国的孙瑾尚未表态,清河、河间、安平、中山、钜鹿、和赵的太守国相都已经响应了本初的号召,如今纷纷前往邺城。”
曹操吃了一惊:“这是谁给本初献的蠢计?即便本初要当冀州牧,也犯不着用意这般明显!”
“难道是子远?不,不对,子远素有大智,不可能给本初献这种蠢计。”
鲍信凝声道:“本初麾下只有许攸和逢纪两人出谋画策,若不是许子远的谋划,必然是逢元图的计策了。”
“逢元图擅长军略,不去替本初练兵统兵,反倒琢磨这权谋之事,愚蠢啊!”曹操有些恼怒。
倒不是曹操认为袁绍夺冀州不对,袁绍若能得冀州,曹操必然是支持的。
上回袁绍有获取名望意图的时候,曹操就猜到了袁绍的想法,因此还专程去找张邈助阵。
曹操怒的是袁绍居然会采纳这么愚蠢的计策!
兴兵问罪?
一个太守,问罪州牧?
兴兵的理由还是替另一个州牧打抱不平?
刘虞都未表态,你一个渤海太守着急个什么劲儿!
“孟德,本初若抵达邺城,必然会遣使让我们前往,我们是去还是不去?”鲍信亦有些担忧。
看似袁绍似乎得到了冀州士民的拥护,可以将韩馥给罢黜。
但韩馥毕竟是天子册封的冀州牧,又哪能轻易被罢黜?
一旦其他州的州牧刺史介入,袁绍的盘算就可能落空。
这个道理,鲍信同样明白。
曹操起身,踱步静思。
“本初已经举兵,我等若不响应必然会让本初怨恨。”
“常山国距离涿郡不远,孙瑾既然不支持本初,必然会向刘虞报信。”
“以刘虞的个性,一定会来邺城劝和的。”
“本初毕竟理亏,一旦刘虞来了邺城,这罢黜韩馥一事就会不了了之。”
想到这里,曹操停下脚步:“允诚,我等跟本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虽然本初用了蠢计,但我等也得替其周旋。”
“若本初来信,你就举兵去邺城跟本初汇合,我得去趟陈留,请张邈、袁遗和袁叙也一同去邺城,拥护本初的‘盟主’地位。”
“如此一来,才有可能定韩馥之罪,令其主动将冀州牧一职让给本初,由本初暂掌冀州。”
顿了顿,曹操又道:“再遣人留意下青州刺史刘备的动静。”
鲍信一凛:“孟德是担心,刘备也会介入此事?但本初两次响应刘备的檄文,即便刘备介入也应该会支持本初而不是支持韩馥。”
“毕竟本初问罪的理由之一,便是韩馥见危不救。”
曹操紧蹙眉头:“允诚,你虽然智勇不凡,但对权谋之术却是不通。”
“权谋之术,核心在于平衡,于平衡中获取对己方最直接的利益。”
“本初虽然两次响应了檄文、看似对刘备有恩义,但实际上本初也只是想得到救青州饥民的名望,而非真的想要救青州。”
“刘备能借黄巾贼之手杀焦和、顺势取得青州,麾下必有深谙权谋之术的、亦或者刘备本身就颇懂权谋之术。”
“对于刘备而言,维持冀州的现状,才是对青州最有利的局面。”
“冀州牧是韩馥,本初忌惮韩馥的打压、就会为了名望而履行之前对青州的承诺;冀州牧若是本初,那不再需要青州名望的本初就可能采取跟韩馥同样的借口,拒绝向青州贩运粮食。”
“因此,一旦青州得知此事,刘备为了青州的利益,必然会介入。”
“想要让本初顺利当上冀州牧,就得赶在刘备和刘虞介入之前,让韩馥交出冀州牧的权力。”
“如此一来,即便刘虞和刘备不情愿,也不能扭转冀州的大局!”
鲍信恍然:“原来如此!青州离得远,刘备即便介入也需要时间。所以孟德才会去兖州请张邈、袁遗和袁叙介入。”
曹操叹道:“本初还是太急了!如今在洛阳的是朱儁,朱儁有忠义大节,不会真心效力董卓。”
“袁术在南阳已经在举兵准备二次讨伐董卓,朱儁若有诛董之意,定然会趁机联络关东诸郡忠义之士。”
“而有了朱儁的邀请,本初就可以再举义兵,以盟主身份约束韩馥。”
“讨董途中,殉职个冀州牧也不是什么难事。”
“届时,本初就能名正言顺的被推举成冀州牧。”
“可惜啊!本初如今行事,比之青州刘备,相差甚远啊!”
曹操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无奈,连刘备都知道借刀杀人、然后善待焦和妻儿以收焦和旧部之心,袁绍却还玩这种问罪的把戏。
这是真当这世间无人能看得出袁绍的意图吗?
但如今事已至此,曹操除了怒斥几句外也只能替袁绍修补计策中的漏洞。
袁绍若败了,跟袁绍历来友善的曹操,也是讨不到好处的。
仔细叮嘱了鲍信,曹操带着曹洪南下兖州。
而在邺城。
韩馥已经被袁绍举兵一事给吓着了。
除了常山国外,六个郡国都在拥护袁绍,这让韩馥愤怒的同时,也感到一阵阵的心惊胆战。
“別驾,袁本初狼子野心,欲夺我冀州。这该如何是好啊!”乱了分寸的韩馥,连忙召来了沮授问策。
韩馥愤怒,沮授同样愤怒。
但沮授愤怒的不是袁绍,而是愤怒韩馥当初不听劝、执意不肯向青州运粮。
若韩馥能树立义救青州的名望,也不至于让清河、河间、安平、中山、钜鹿、和赵这六个郡国都拥护袁绍。
只要名望足够,支持韩馥的士人就会变多。
反之,这名望不够,后果就跟现在一样。
“使君,当务之急,是立即遣使者去青州,向青州刺史刘备承诺运粮,以得取刘备的支持。”沮授强忍怒气,但还是给韩馥献上了计策。
韩馥一愣,随即有些不愉:“別驾,伱这是让我向刘备求救?若遣使者去青州,岂不是给了刘备羞辱的机会?”
刘备有困难的时候,韩馥借口不给粮。
现在韩馥有困难了,就去向刘备求救。
对刘备前倨后恭,韩馥自认为太损颜面了。
沮授看穿了韩馥的纠结,虽然怒其不争但还是选择了继续进谏。
在其位,谋其职,负其责,尽其事。
即便对韩馥再不爽,沮授也坚持要履行一个冀州別驾的职责。
对于袁绍这种以下犯上的,沮授也是不能姑息的。
“使君,刘备不是愚人。”沮授尽量用韩馥能听得进去的口吻劝道:“若让袁绍当了冀州牧,袁绍未必还会呼吁冀州各郡国给青州运粮。”
“因此,使君只需要遣一能言善辩之士,去青州向刘备陈述利害。”
“刘备要保证冀州的粮食能安稳的运到青州,就必须要承认使君的冀州牧身份。”
“唯有维持冀州如今的局势,刘备的利益才不会受损。”
“使君跟刘备的利益是息息相关的,他又岂会为了一点私怨而羞辱使君?”
沮授的劝诫,让韩馥心中的别扭渐渐消失。
仔细斟酌了一阵,韩馥这才同意了沮授的提议,但对去青州的人选,韩馥却是踌躇不定。
毕竟这能言善辩的、又不会让韩馥丢了面子的使者可不好找。
“別驾可有贤才举荐?”韩馥想了半天想不出个合适的人选。
沮授见状,连忙举荐道:“使君可还记得典学从事田元皓?”
韩馥顿时蹙眉:“別驾,你举荐谁不好,非得举荐田元皓?此人比刘子惠还可恶,简直就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
“你让他去青州,若是因此得罪了刘备,岂不是坏事?”
钜鹿人田丰,自幼天资聪慧,少年时丧亲守丧,虽然守丧的时间已经过了,但田丰依旧是笑不露齿,因此被乡邻器重。
在这个极为重视孝道的时代,田丰的表现堪称孝道典范了。
又因为田丰博学多才,在冀州很有名望,一开始被太尉府征辟,推荐为茂才,后来被选为侍御史。
不论才干德行,都堪称当世大才。
只可惜,田丰的正直个性,根本不适合在洛阳当官。
厌恶宦官当道、贤臣被害的田丰,选择了弃官归家,眼不见心不烦。
韩馥征辟冀州才俊时,田丰也被征辟为冀州簿曹从事,主掌钱粮簿书。
但因为田丰过于正直,时常惹得韩馥不喜,于是韩馥就将田丰改为典学从事,让田丰去管学政。
在韩馥眼中,田丰就是茅坑的石头,又臭又硬。
倘若早知道田丰这个性,韩馥都不会征辟!
沮授对韩馥更是失望了。
不敬重贤士,如何能统一州士民?
“使君,田元皓有良、平之谋,能言善辩,我愿以性命担保!”沮授拱手凝声。
本想说刘备有仁德信义,不会因为田丰说话直就生气,但沮授又担心夸了刘备会惹得韩馥不愉快,于是选择了最简单直接的方式。
既然你说田丰不行,那我沮授就以性命担保!
韩馥见沮授模样,眉头更是紧蹙了。
但眼下,韩馥也寻不到比田丰更合适的人选了。
良久。
韩馥松口道:“既然別驾以性命担保,那就速遣田丰去青州。若是不能让刘备介入,他也就别回来了!”
“別驾直接去向田丰下达命令吧,我就不去见他了。”
想到田丰那脾性,韩馥唯恐避之不及,又哪里还肯召见田丰。
沮授暗暗叹气,没有再劝。
以田丰的脾性,即便同意去青州,这去青州之前必然也得先将韩馥给骂一顿。
退出州牧府,沮授径自来寻田丰。
虽然被贬为了典学从事,但田丰干一行爱一行,将这学政诸事也是管理得井井有条。
“元皓兄!”沮授远远的打着招呼。
见是沮授到来,田丰那严肃而古板的表情略微一松:“公与不在州牧府处理公务,今日怎有空来寻我?”
沮授大笑:“自然是有困难事要请元皓兄相助啊!”
田丰冷哼一声:“能让公与你困难的,必然跟韩馥有关!我只是个典学从事,只管学政,不管他事!”
沮授轻笑:“倘若是跟子惠公有关,元皓你肯帮吗?”
田丰诧异看向沮授:“子惠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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