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8年6月5日,巴达维亚,总督府。
“目前,整个巴达维亚地区的粮食价格在去年的基础上,上涨了约25%以上,酒类,包括汉洲生产的高粱烧酒和啤酒价格也上涨了40%以上,另外,肉、蛋、禽等相关食品的涨幅也在30%以上……,就连鱼产品的价格在呈不同幅度的上涨。”荷兰东印度公司高级商务参赞弗雷德·阿普顿苦笑着说道:“总之,在巴达维亚,我们遇到了前所未有的粮食价格涨幅,而这一切都是汉洲大肆收购市场上的粮食而引发的。”
“汉洲遭受的海上风暴袭击很严重吗?”巴达维亚总督科内利斯·范·德林皱着眉头问道:“据我们所知,汉洲可是控制了一块巨大的陆地。他们的帝汶岛和威远岛(今新几内亚岛)虽然遭受了两场巨大的海上风暴袭击,但不至于影响其汉洲本土吧?”
“据悉,汉洲本土的北部地区在去年12月以来,便遇到了严重的干旱,粮食应该是大面积的减产,或者没有收获。其东部地区,今年四月,也发生了严重的洪涝灾害,冲毁了许多农田。这一切,多少影响了汉洲本土的粮食供应。”阿普顿摇着头说道:“另外,今年汉洲从明国转运了近两万五千左右移民,这些人来到汉洲,可是孑然一身,什么也没有。他们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都需要汉洲提供相应的生产生活资料。”
“所以,汉洲为了养活他们国内二十多万人,便疯狂地在东印度群岛采购粮食,以至于影响到我们巴达维亚的正常生活秩序。”德林总督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这么说来,汉洲是非常缺粮了?”
“我认为是的。”阿普顿说道:“汉洲不仅在东印度群岛采购的粮食,还计划从安南、柬埔寨、暹罗,甚至印度运回了大量的粮食,以供国内所需。”
“我们为此,需要做些什么?”德林总督问道。
“贩卖更多的粮食去汉洲,谋取公司更大的经营利润。”阿普顿自然而然地说道。
“不!我们应该想方设法地阻止汉洲人获得更多的粮食,从而加剧他们本土的灾难程度。”德林总督说道:“先生们,你们想想,如果有二十多万人吃不饱饭,甚至是饿肚子,会发生什么事?据我所知,明国发生巨大的混乱,并且还让鞑靼人攻入国内,最大的原因,就是明国境内有许多普通民众,吃不上一顿饱饭,继而引发了全国范围内的平民暴动。”
“总督大人,明国和汉洲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国度。”阿普顿惊讶地看着德林总督,“汉洲虽然占据了一块巨大的陆地,但他们的人口才二十多万。凭借汉洲那初具规模的海上运输力量,以及他们拥有的庞大金银储备,可以从任何地方获得足够多的粮食。更何况,汉洲肯定有一定的粮食库存来应对此次天灾。……对此,我们是无法给他们造成困扰,除非,对汉洲发动一场战争,封锁他们的运输通道!”
要知道,当年尼德兰人掀起反抗腓力二世(西班牙哈布斯堡王朝第二位国王,1556年-1598年在位),不仅针对他的天主教条和专制主义,还针对西班牙人的商业做法。出于政治和经济的双重原因,尼德兰人反对将主权国家作为经济单位的重商主义理念。因为他们作为一个不到两百万的小国,是欧洲的中间商,他们的财富取决于开放的贸易。
可能是受此影响,绝大多数的荷兰商人,是比较藐视国家威权和政府干预,甚至对于他们而言,爱国主义可不像利润那样具有诱惑力。
可如今,德林总督竟然为了压制和削弱汉洲,正在试图破坏与汉洲之间的商业往来,隐隐有挑起战争的苗头。要知道,汉洲可不是一个东印度群岛上众多土著国家的一员!
对此,他是非常不理解的,胜,东印度公司未必从中获得好处,反而会面对一个长期与之敌对南方势力;若是败,那么东印度公司在此地的政治和经济地位,将会出现不可抑制的动摇,甚至崩塌。
我们尼德兰人最为擅长的是商业,是贸易,是海上运输,是欧洲、远东、美洲等各个地区渠道的垄断,并由此获取的源源不断利润,这才是我们联省共和国强大的基因。
君不见,我们联省在与强大的西班牙持续了数十年时间的战争,不仅国家获得了事实上的独立,而且,整个尼德兰共和国,人口增长,农业产量提高,畜牧业得到改善,纺织业兴盛,贸易扩大,整个国家经济在战争中实现了繁荣。
与之对应的西班牙,不仅战场上一败再败,而且国内经济更是一团糟,整个王国政府的财政还出现了几次破产状态,要知道,西班牙人每年从美洲运回了海量的金银,即使如此,却依旧无法挽救他们破败的经济。
对于强大的敌人,我们尼德兰人其实有更好的方法应对,而战争,则是最为不经济的选择。
“总督大人,我认为,是该对汉洲的海上运输实施必要的限制和管制。”巴达维亚海军司令格里格里斯·科佩特少将开口说道:“汉洲人不仅在东印度群岛开始构建自己的商业渠道,而且还跑到遥远的印度,和葡萄牙人勾结在一起。锡兰和印度的葡萄牙人肯定得到了汉洲人的武器支援,他们在面对我们攻击时,表现出了强大的反击能力和火力密度,使得我们在锡兰一直无法获得完全的胜利。”
“而且,就在今年1月,葡萄牙人竟然将印度西南部据点柯钦转让给了汉洲。如今,汉洲人在那里大兴土木,加固了那里的城堡,还修建了巨大的仓库。以后,他们势必将会以此为桥头堡,深度介入印度市场。这些举措,将极大地损害我们东印度公司的商业利益。”
“科佩特少将,据我所知,汉洲人前往印度贸易,售卖的货物基本上是他们自己生产的各类工业制成品,而从中获得的金银,也是在当地购买了大量的棉花、硝石、靛蓝、胡椒,甚至女人,然后返回汉洲本土。这与我们在印度的贸易并不冲突,不存在损害我们商业利益的行为。”阿普顿皱着眉头反驳道。
“可是,公司的未来经营目标,不就是彻底控制印度市场吗?”科佩特少将说道:“我们在锡兰,在印度,不遗余力地清除葡萄牙人的势力,不就是要垄断整个印度的商业渠道和商品流通供应地。如今,汉洲人突然嵌入印度西南地区,还获得一个发展成熟的据点,谁敢保证他们以后不会将我们荷兰东印度公司排除在印度市场外?”
“可是,汉洲才二十多万人口,怎么可能会占据印度市场,甚至排除我们东印度公司!要知道,印度是一个拥有数千万人口的巨大市场,可不是汉洲这个体量的国家所能控制。”
“波罗的海的库尔兰公国,好像也只有二十多万人口。可是他们却在遥远的美洲和非洲,建立了两块殖民据点,将无数的蔗糖、烟草、咖啡、棉花、生姜、靛蓝染料、可可,甚至热带鸟和它们的羽毛带回了欧洲,和我们展开贸易竞争。要知道,他们位于美洲的多巴哥殖民据点,可是当年西印度公司(成立于1621年)旗下的资产之一。谁敢保证,在这远东地区,为了利益,汉洲不会抢夺我们东印度公司的商站据点?”
“科佩特少将,若是与汉洲发生战争,我们的海军能完全压制汉洲的海上力量吗?”巴达维亚市政长官西尔维·海默突然问道:“也就是说,在战争爆发后,我们在东印度群岛上的运输航线可以保证安全吗?还有,我们分布在该地区的各个商站据点,能否免遭汉洲人的袭击?要知道,十年前发生的汉荷战争(1638年11月),我们的安汶和古邦均被他们攻破,贸易船只也损失数艘,整个公司经营利润大幅下滑。这一切,我们在面对再一次战争时,都可以避免吗?”
阿普顿闻言,不由感激地看了西尔维·海默一眼。是呀,战争是要付出代价的,虽然上一任总督戴曼先生,在明面上是返回本土荣升高级区域商务代表,但实际上则是因为东印度公司因频繁陷入地方战争,而导致连续三年经营业绩下滑,最终被董事会剥夺了巴达维亚总督的职位。
“……战争带来的损失是难以避免的。”科佩特少将沉吟片刻,然后说道:“但是,只要我们态度坚决,我认为最后的胜利,一定是我们东印度公司的,毕竟我们在本地区,拥有绝对的海上统治力量。至于战争爆发后,公司受到的损失,我认为可以在击败汉洲人后,逼迫对方进行相应的赔款而得到必要的补偿。”
“另外,汉洲拥有巨大领地,我们可以依靠攻击他们的沿海城市,获得一些物资和金银的收入。汉洲的海上力量虽然在这数年里有所发展,但仍旧不能与我们东印度公司匹敌,更无法做到完全保护本土众多沿海城镇的安全。”
德林总督听了几人的争论,半响没有说话,一只手扶着下巴,心中不断权衡思量着。
“科佩特少将,以我们目前拥有的海上实力,是不是难以兼顾所有商船的护航行动?”
“……是的,总督大人。”科佩特少将点头承认道:“汉洲拥有三四十条有一定武备的船只,其中至少有十艘是专业战舰,而且还有两艘超级巨舰。若是发生战争,我们的商船可能会遭到他们的全面的袭击。但同样的,我们也可以全面袭击汉洲的商船。”
“那我们能保证马六甲海峡至印度之间的海上安全吗?”
“完全可以。”
“我认为,针对汉洲的军事行动,我们应该寻找更多的伙伴。”德林总督若有所思地说道:“务必在同一时间对他们突然发难,让对方全面失据,顾此失彼而难以兼顾周全。先生们,你们认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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