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4年10月11日,巴达维亚,总督府。
巴达维亚海军司令达克曼·巴雷克上校与一众殖民官员安静地坐在总督府会议室内,等待德林总督的到来。因为来得匆忙,他还未来得及打听此次会议的主题内容是什么,但看到高级商务参赞弗雷德·阿普顿先生和几位商务代表均显出严肃的神情,便知机地没有出声询问。估计,又是公司某个商站或者某片市场区域贸易前景不是很好,这才令他们有些愁眉不展。
来自欧洲本土的调令已经下来了,达克曼·巴雷克上校将卸任巴达维亚海军司令的职务,返回荷兰本土,进入海军,担任某支舰队司令。对此,巴雷克上校内心是颇为不舍的,虽然返回荷兰本土海军任职,会后很大概率再次得以晋升,成为一名将军。但是,他却不想离去,因为身在东印度群岛每年可获得的大量财富,而且危险性也很小,地位也崇高。
相反,回到了荷兰本土,担任一支舰队司令,就可能会与西班牙海军交战,也有可能会在护航荷兰商船时,与凶恶的海盗于海上搏杀。但获得的报酬,却远远不如在东印度群岛任职期间收获的财富。唉,万事岂能尽如人意。
“先生们,非常抱歉,因为要和柔佛王国代表谈一些事情,稍稍耽搁了。”科内利斯·范·德林总督来到会议室,朝在座的殖民官员点头致意。
“总督大人,各位先生们,现在我们讨论的问题是,如何应对因为明国尼古拉一官(郑芝龙教名)的无止境贪婪,而日益损害我们东印度公司商业利益之事。”高级商务参赞弗雷德·阿普顿在德林总督坐定后,直接引出此次会议的主题,“从历年的商业交易记录来看,我们东印度公司自三年前开始,截止到上个月为,我们整个公司对日贸易额,幅度整整下降了九成,现在更是到了几乎到了难以为继的地步。”
此言一出,在座的殖民官员顿时哗然。虽然他们对与日本贸易有大幅萎缩,有一定的了解,但弗雷德·阿普顿口中却直言有九成的下降幅度,还是震惊到了众人。
“阿普顿先生,你所说的贸易额数据都是真实准确的吗?”德林总督皱着眉头问道:“虽然我们对日贸易额几乎是逐月萎缩,但目前的情势,真的到了难以为继的地步?要知道,在五年前,日本市场,每年好像还能给公司提供近80--100万盾的贸易利润。现在,真的很糟糕了吗?”
“是的,总督大人。”阿普顿点头说道:“对日本贸易,已经处于最糟糕的处境了。今年截至到8月底,我们在日本市场只有区区二十万盾的贸易额,利润也仅仅只有五万盾,对于我们整个东印度公司而言,已经降至一个非常微小的市场了,甚至还不如我们新开辟的安南市场。”
“全都是因为明国的尼古拉一官的原因?”德林总督沉声问道。
“是的。”阿普顿点头说道:“造成日本市场如今的情形,一切的根源就是尼古拉一官。他不仅严重地破坏了我们当初签订的贸易条款,还以明国内乱的名义,禁止提供生丝、棉布、瓷器,以及其他明国商品与我们。反过头来,他凭借着地理优势和明国人身份,大肆向日本倾销海量的明国商品,几乎垄断了整个日本市场。很遗憾地告诉诸位先生们,我们可能已经失去了日本市场,或者说,我们被挤出了日本市场。”
1639年,日本江户幕府发布最严锁国令,除了大明与荷兰东印度公司,其他所有国家地区均不能前往日本从事外贸活动。日本锁国令颁布后,还有后续的动作,如禁止平民穿用丝织品,不许奢侈,又封闭银矿,减少生产,以导致银价高涨,达到迫使外国商品降价的目的。
日本锁国令,对荷兰人的贸易生态有极大的影响,因他们是依赖明政府的禁倭政策,得以用强大的航运能力谋取中日贸易的差价来赚取高额的利润。但郑芝龙却利用他垄断整个大明海域的特殊优势地位,以及较近的地理位置,迅速挤占荷兰人的贸易份额。
三年前,郑芝龙更是出兵袭取了荷兰东印度公司位于台湾岛上的两个据点,使得荷兰人在大明附近失去了贸易中转的立足点。
而且,郑芝龙对整个贸易形势有相当的了解,对内地的战乱,他一直采取观望的态度,但因内乱影响丝织品的供应则作了有效的安排。在1640年,他从广东及澳门裹挟织布工人150多户至安海街外(福建省泉州市晋江市安海镇),就地生产,以提供充足的丝织品货源。
因为日本锁国令,对澳门的葡萄牙人打击是非常严重的,曾经兴盛的对日贸易就此没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批优秀的织工人和商人被郑芝龙迁移至泉州。当然,郑芝龙对他们也是有所补偿,允许葡萄牙人租用郑家船只和人员,可以打着郑芝龙的名义,前往日本进行零星的贸易活动。
虽然在三年前,荷兰东印度公司与郑芝龙达成和解,并签订了一个贸易协定,双方对日本市场进行了简单的瓜分。
但强势的郑芝龙却从未认真遵守这个贸易协定,加之要开发台湾和吕宋,需要大量的银钱,因而,郑芝龙开始疯狂往日本进行货物倾销,准备垄断整个日本贸易份额。在两年前(1642),荷兰人就指责郑芝龙的不合理贸易行为,即把契约所定的每年以船只向日本输送的商品由4-5万勒阿尔(里耳),增加为10万勒阿尔,大大挤压了荷兰人的贸易份额。同时,荷兰人还不断抱怨郑芝龙没有给他们提供更多的丝货。
郑却推说:“大明各省有内乱,盗贼妨害蚕丝市场。”
1643年,郑芝龙就有122艘戎克船载运大量商品到日本发售,引致大明商品货价下跌,商人们损失惨重。荷兰人驻日本商务代表悲观的说:预想日本贸易现况不佳,势将归于全灭。
近两年,巴达维亚殖民当局不少官员数次声言,“明国人运往日本的货物如此之多,以致于公司在那里无立足之地,因此现在决定,派船截击返回中国的帆船,明年将计划截前往日本的帆船,无论日本人同意与否。
荷兰人面对贸易竞争者,竟然开始考虑用武力来解决,可见其日本市场的惨淡窘境。驻长崎的荷兰代表曾数次向日本官员试探,若将与日本通商的中国人之帆船“扣留,作正当捕获物时,日本将作何想法?”日本人回应,如在日本领域外进行,日本不会干涉,“但将受到海盗之恶评。”
“所以,我们东印度公司要对尼古拉一官采取强硬措施,并付诸于必要的武力吗?”德林总督问道:“诸位,可有相应计划和预案?须知,尼古拉一官在明国海域拥有的海上实力,不弱于我们东印度公司,更兼之,他背靠大陆,又有台湾和吕宋两处海上据点。我们有把握迫使其屈服,然后严格遵循双方曾签订的贸易协议?”
“既然我们东印度公司在日本市场的贸易额,已经萎缩至近乎于无的状况。我认为,可以派出相应武装商船前往明国和日本海域,去袭击尼古拉一官的商船。”看到德林总督的目光注视到自己,达克曼·巴雷克上校连忙说道:“但我们必须在那里寻找一处补给点,以为长期破袭作战之需。”
“若是尼古拉一官派出战船前来驱逐,你们海军可有把握确保自身安全的前提下,做到持续不断地袭击他们?听说,他们有海军数万人,舰船也有千余艘。”阿普顿问道。
“据我们海军了解到的情况,尼古拉一官虽然有各类舰船近千艘,但大部分都是小型的戎克船,在海上完全不是我们武装商船的对手。”巴雷克上校自信地说道:“他仅有的数十艘大型船只,可能会有一定的威胁。不过,大海广阔,他们难道还能如同在海湾那般地形,可以将我们船只包围歼灭吗?不,他们若想集中那些有战斗力的大船前来围剿我们的破袭舰队,那无异于大海里捞针,注定是无法实现的。”
“就如同数年前那般,我们与汉洲之间爆发的战争,我们空有强大的海上力量,却无法在海洋上捕捉到几艘讨厌的破袭舰船,只能被动地看着他们不断袭击我们的商站和据点。所以,我们此次若是要教训尼古拉一官,也同样可以复制汉洲人的战术。派出数支精悍的破袭舰队,四处袭杀尼古拉一官的贸易船只,迫使他在日本市场对我们做出一定的让步。”
“那么关于在大明和日本海域附近寻找一处临时补给点,你们海军有没有好的建议?”德林总督问道。
“明国和日本肯定不会同意让我们随意在他们的国土上占据一处临时补给点。”巴雷克上校想了想,然后说道:“所以,我们必须去寻找第三方势力,获得一处可以停靠补给的据点。我认为,可以去找汉洲或者安南,问问他们二者,可否愿意提供一处补给点与我们。”
“汉洲?”
“汉洲在琉球附近占据了几个岛屿,而且陆续开发经营了数年。而且那几个小岛的位置非常好,距离明国和日本都比较近,是一个不错的补给中转点。”
“汉洲每年要从明国移民,恐怕他们不会冒着得罪尼古拉一官的风险,将琉球岛的几个据点让我们做袭击尼古拉一官的后勤基地。”
“那么,只有去找安南人试试了。”巴雷克上校耸了耸肩,说道:“他们或许愿意引入一个能足以对抗汉洲人的强大海上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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