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范睢大惊失色道是的,屠贾的话语一出,不仅仅是秦王,就连一旁的范睢也有些意外。
虽然质子这样的事情,在战国之中也不乏其事,秦国虽然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强国,但也不是不能忍受质子的存在。
就如现在,秦异人还在赵国当着质子呢!可是,从来都是弱国遣质子到强国,哪怕偶有意外,也是相差不大的两个国家互质。
最最起码,两个国家的国力也不能相差太大吧。居然要如今仍是第一强国的秦国安排质子到仅仅只有一郡之地,数万之兵的韩之国。
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这不是简单的面不面子的问题,一旦秦国做出如此的安排,这让国内的民众和天下的百姓们怎么看秦国?
会不会因此认为秦国国力衰弱,居然需要靠派遣质子到韩之国这样的末流国家,来换取胜利?
国内的民众会不会对王上、对朝廷产生怀疑?前线的将士们,会不会因此对战斗、对胜利失去信心?
而诸国的人才会不会因此对秦国的实力产生误判,从而中断西行之路?
甚至,贸然给韩之国提出这个条件,韩之国会不会也以为秦国已经不行了,进而拒绝合作?
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个操作,一不小心,秦国将要面临的就是一场雪崩似的溃败,这是比洛城之战失败还要严重的危险。
看了看同样脸色铁青且凝重的秦王,范睢知道,有些王上不好问的问题、王上不好说的话,必须由他来说。
“屠大夫。”范睢深吸了一口气,随即问道:“你可知一旦质子于韩,对我大秦会有多大的影响吗?”屠贾默然地点了点头,却不似有任何反思的意思。
看着屠贾的样子,范睢更加气不打一处来了。当即继续怒斥道:“你可知,一旦质子于韩,天下名士必将侧目,无数有志之士,或停滞其西行脚步,我大秦人才之盛将不复存矣!”
“知晓。”屠贾面不改色,淡然地答道。
“大夫可知。”范睢继续问道:“一旦质子于韩,韩人以我暗弱,甚或拒绝于我大秦之合作也。”
“正因我之示弱,可明我之心迹而骄韩王之心,使其不惧我之反悔;又有利之所驱使,合于我而利大,舍于我而利小。以韩王之短视,必从我而舍联军也。”屠贾继续答道。
闻言,范睢为之一截,是耶,其本就是为韩志国而设,又岂会不利于结韩哉。
虽然被屠贾弱了一程,但范睢还是不肯甘心,随即又问道:“大夫可知,若质子于韩,于前线之士气,将有严重之打击焉?我军气弱,而联军气盛,此战虽无韩军,又岂能胜之?”
“夫闻,知耻而后勇也。”屠贾的声音依旧平静得可怕,随即继续反驳道:“以王将军之能也,必能知我王质子于韩之用意,亦必能将此耻辱化作我军作战之勇气也。此非气弱,乃气盛也。反观之联军,先有骄兵之喜,后有釜底抽薪之困,两相作用,非气盛,乃气短也。”话音落,范睢又变得哑然了。
的确,所谓哀兵必胜。若是将士们能知耻而后勇,打出更大的战果,还真不是什么意外。
说实话,话至此时,范睢自己都有些被说动了,但他还是硬着头皮继续问道:“大夫可知,若质子于韩,我大秦子民,上至朝中大臣、下之黎庶,皆当惶惶不安,甚或疑我当朝之政也,进而祸乱之朝纲,亦未可知也。”屠贾闻言,却是微微一愣,不是他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范睢的问题,而是范睢的这个问题实在太过简单了,简单到甚至根本不需要回答的地步,简直就是为了问个问题而问的。
当然了,面对相国,屠贾该有的尊重还是要有的,随即答道:“相国言重了,有商君之法在,何人敢乱我朝纲耶?”言罢,不待范睢继续提问,屠贾便抢先说道:“禀我王、相国。质子于韩,或许短期之内,于我大秦内外,有所弊端。但只要能赢这场战斗,所有的误会、所有的弊端都会瞬间消失不见。”屠贾的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别管什么误会、什么弊端了,再弊端也没有打输了这场战争更大的伤害。
所以,别想那么多了,也别觉得失了面子了。只要能打赢这场战争,不管是什么面子都能找回来的。
在场两人都是人精,哪里会听不懂屠贾的话语,当即,范睢便默默地低下了头,故作思考状。
而秦王却是淡淡一笑,道:“屠爱卿之所言有理也,为了我大秦百世基业,一个质子而已,寡人又有什么舍不得的!”什么舍不得质子,倒不如说是拉不下第一大国的面子。
当然,屠贾和范睢也都明白这个道理,自然两人也不会戳穿这层窗户纸。
“我王英明。”范睢和屠贾双双抱拳赞道。秦王摆了摆手,随即又问道:“只是寡人膝下何人可质于韩耶?”这话问出来,两人却又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原因也很简单,若是王上还是春秋鼎盛,那自然是可以自由建言,可问题是,王上已经肉眼可见的两鬓斑白,天知道王上什么时候就会......此时举荐质子,几乎可以说算是断绝了其为王之路。
可万一呢?万一,质子活着回到了秦国,那与国有功的他自然会是太子的有利竞争者,甚至可以是唯一的竞争者。
如此一来,曾经举荐他为质子之人,陷其于危险之中的人,能有好下场?
自然,人精一般的两人,谁也不会提出这个建议的。可是,他们不提,不代表秦王不问啊!
尤其是屠贾,提议是你提的,你总不能说没建议吧。眼看着秦王锐利的目光扫视着自己,电光火石之间,屠贾猛然想到了一个人,一个早已淡出了所有人视线中的王室中人。
“禀我王。”屠贾微微拱手。一旁的范睢闻言却悄悄露出了一脸不可思议甚至有些责怪的表情。
显然,屠贾作为自己人,范睢可不想因为他而被卷入储君的争夺战中,至少在王上有所倾向之前。
屠贾对此却是一脸的淡定,随即说道:“禀我王,如今我国既与赵国已成死仇,王上何不将质于赵国之王孙——异人,改质于韩?”闻言,不仅是秦王,就连一旁的范睢也是眼前一亮。
两人显然都没想到屠贾会给出这样的一个巧妙的解决办法。的确,如今二强的局面已经明显,可以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尤其大战已经开始,质子根本没有任何的意义。
自然召回也是应有之意。而此
“异人”能被送出到赵国,自然也不回怎么受重视,可以确定,其改质于韩,对于秦王而言,根本没有任何的损失。
最妙的是,即便异人最终异军突起,成了秦王,对于提出改质的屠贾,也只有感激的份。
毕竟,相对于已经互成水火的赵国,在韩国为质,不论是安全性,还是待遇,都显然会比在邯郸要高上不少。
可以说,屠贾是拯救异人于生死悬崖边缘之人。若有一日,异人登基,屠贾这份从龙之功,便是当个相国也是绰绰有余的。
当然了,对于其他的王子、王孙而言,屠贾没有将他们提出来为质,也更是一份人情。
可以说,这一策,秦国上下几乎是全赢的状态。就连一贯精明的范睢也不免给屠贾暗暗竖起了大拇指。
秦王面对这样的提议,自然也是没有意见的。若真是要让他的儿子前去,恐怕他真得考量一二,要这样一个都没见过几面的孙子辈前去,显然也是符合秦王的心意的。
当即,秦王便敲定了屠贾的建议,道:“速拟国书,召回异人。”
“不。”秦王微微一顿,道:“先行派遣间客通知异人,黑冰台亦做好出逃准备。再递上国书,若是赵国不允,则令异人尽速南逃。”
“我王。”范睢闻言,也赶忙献策道:“既然已经撕破了脸面,也就无需顾忌太多了。可先令王孙出逃之韩国,以防改质于韩之事发生意外。至于赵国,可令一死士替代王孙坐于府中也。若是赵国应许,自可徐徐而归,也可迷惑赵国。若是赵国不许,于我大秦,亦无忧虑也。可若是先递国书,则恐赵国派军阻王孙之归途也。”
“相国所言甚是。”屠贾也立即建议道:“若是王孙出甚意外,我王悲痛之余,更要再令质子,则恐时日不济也。”听得二人之言,秦王倒也觉得有理。
当即下令道:“相国与屠爱卿所言有理,便如爱卿所言,此事交与屠爱卿一力承办之,所需人力物力,报于相国可也。”
“相国,此事至关重要,要权利配合。”
“是。”
“敢不从命!”两人齐齐地答应道。
“另外。”秦王随即说道:“虽然我军之目标,在于在今冬完成战斗,以三分之一土地为代价,迫使韩军后撤,进而瓦解联军。但若是三月之内,韩军不能完成后撤,我军又该当如何?是撤退,还是增兵?”闻言,范睢略略思索一番,道:“禀我王,此战不可退也。”
“细论之。”秦王当即说道。
“此战之契机乃赵军主力北调灭胡也,三月之后,赵军主力回援,也便意味着北胡被灭。”范睢继续说道:“若是此时我军撤退,则此战我军东出无一地之增,而赵国却又增之千里草原,国力之悬殊将更大也。来年再战之时,情况亦不会比如今的情形更好了,我军还需面对四国之联军也。即便再寻赵军主力不在之时,其主力不在国内则必在灭燕也。到那时,我军需要攻之韩、楚、魏三国把守之周王畿,而赵国则只需进攻燕之一国,孰易孰难,一眼可辨之也。况,便是我军得之周王畿之地,而赵得之燕国之地,打通与齐国之接壤,孰赢孰输,亦一眼可辨也。故此,不论如何,周王畿之地,我军必占之也。非占不可再与赵国齐头并进也。”应该说范睢的分析还是很透彻的,面对日益壮大的赵国,秦国如果这一步跟不上,后续就更难跟得上了。
因此,可以说,这一仗,秦国根本必须赢,根本也撤不了。输了,自然是要退出历史的舞台;可退了,也不过是稍稍延缓死亡的时间而已。
虽然范睢的话语没有说得那么清楚,但秦王显然已经明白了范睢的意思。
深吸了一口气,秦王淡淡一笑,随即看向了范睢,缓缓说道:“那便做好决死一战的准备吧。”
“是。”看着冷静无比的秦王,范睢知道王上已经下定了决心,当即不敢犹豫,立即答应道。
“军械、粮草方面,相国即刻可以开始筹措了,多多益善,至少也要足够四十万大军三年之用。”秦王随即继续吩咐道。
四十万大军,范睢心中一惊,前线不过只有二十五万大军啊。也就是说,王上这是准备增兵至少二十万?
心中虽然惊讶,但范睢还是很快便答道:“是。”
“蜀地、鄢郢之地,两月之后,若无大的进展,待秋收之后,部队也可以开始集结了。”秦王继续淡淡地开口道。
“是。”范睢再度答道。
“以上诸事,定要保密,明白吗?”秦王随即看向了范睢和屠贾。闻言,二人自然是赶忙双双答应。
终于,经过了一个多时辰的商议,秦国终于算是达成了一致。当然,从总体上来看,还是延续着王龁的策略,尽可能在今年完成战斗。
简单来说,总体的战略还是拖延决战,等待联军自溃。前线的王龁要做两件事情。
其一,保存实力,避免对联军的进攻将自己陷入不利位置,主动挑起站端,跟联军打小规模的野战,或者诱使联军进攻己方;其二,则或是通过在战斗中尽可能地消耗韩军的战力,或是尽量利用已经占领的地盘来掐断韩军的补给线,从而迫使联军生出更多的间隙。
至于后方,则是以屠贾的外交手段为主,以前线的战况、三分之一土地的利益以及质子的三重诱惑,诱使韩王背盟撤兵,甚至是反戈一击。
当然了,这间客之事,自然也少不了黑冰台的助阵。只是这些,却不是范睢和屠贾能够参与和了解的了。
而在这前后双双努力的背后,秦王依旧做好了殊死一搏的准备。正如范睢所言,这或许是秦国东出最后也是最好的一次机会了。
秦国议罢,赵国的廷议却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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