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凛冬的日出总是会晚些,万钧一觉醒来,已是辰时。
在军中时每日早起已是万钧的习惯,不知是因赶路劳累,还是归乡的心情放松,在这荒宅的一夜万钧却睡得如此之沉。
活动了一番筋骨,万钧行至屋外,见严彬等影卫都已将行囊车马收拾妥当。一众护卫见到万钧醒来,纷纷行礼,万钧点头示意,拒绝了影卫端来的热水,行至一旁,随意抓起一把积雪揉了揉仍带着困意的脸庞,冰凉刺骨袭来,瞬间清醒。
万钧仍是保持着行伍之人的习惯,但在严彬看来,确是觉得这位将军极是俭朴,身居高位,在军中甚的士卒的爱戴,离开了军营如同普通的行伍之人一般,从未在乎出行派头,就算是这次回乡省亲,也只是带着自己等人从简而行。
当即上前行军礼道:“万将军,已是辰时,向前便是岭州界了,这几日过了岭州,应当能在元日节前抵达凉州。”
“严统领辛苦,万某自守雁北以来,已很久未曾回家了,只是以书信往来,想必家中老母已是思念我久矣,我亦思乡情切,咱们这就赶路吧。”万钧撩起衣袍,囫囵的擦了擦脸上的积雪,向着南方开口道。
“卑职得令。”严彬行礼正欲退下,又听得万钧开口。
“严统领...”万钧似是有话要说,见严彬转身,万钧露出一幅欲言又止的神情,严彬见万将军这种神态,也不好开口询问,只能以军礼等待。
“严若海待你如何?”万钧沉默良久,开口道。
“掌门待我如子,不仅传我游龙鳞渊掌,更在陛下面前保举我为云影司统领。”严彬如实禀来,继续开口:“川哥更是待卑职如亲弟弟般,事事都想着卑职。”
严彬虽如实禀报,心中却范起了嘀咕,这万将军为何打听起了自己的家事。不过皇命在身,无暇多想,见万钧不再开口询问,严彬恭敬开口道:“将军若无他事,卑职便吩咐启程。”
万钧默声不语,额首赞同,严彬见状,自去安排,一众云影卫得了命令,收拾行囊,即刻出发。
经过了一夜休整,众人精神抖擞,纵马疾驰,竟在日落前就已赶至岭州城下。
岭州本就山势绵延,岭州城依山而建,城中自有山泉深井取水,而岭州城强更是夯土打实,再以坚固砖石砌筑,城墙上垛口、枪眼无数。古人有云:岭州之险峻,在山险水利,可见岭州城之牢固。
望着岭州高耸坚固的城墙,万钧感慨万千,当年晋国自立,侵入赵土,若有良将坚守,怎会让晋之铁骑如此轻易就过了这金城汤池。
紧了紧手中缰绳,万钧放慢了马蹄,边环视着岭州城池,边向着岭州城门而去,一众云影司护卫紧紧跟随在侧,双目不停的扫视着周围过路的行人。
严彬眼见城门将闭,想赶路的百姓们纷涌入城,而万钧在凝望沉思,便驾马快行几步,靠近万钧身侧,低声提醒道:“万将军,城门就要关闭了,咱们还是尽快入城吧。”
以万钧的身份,完全可以不用在乎城门几时关闭,但严彬深知万钧微服回乡就是为了不惊扰沿途州郡,而自己等人更是肩负着万钧安危,因此,不暴露身份,避免节外生枝,才是上策。
听了严彬的提醒,万钧抽回思绪,回首望了眼入城的百姓,当下沉声道:“好,入城,严统领,命所有人牵马入城,不得惊扰百姓。”
众人得了万钧之令,纷纷下马,牵马缓行。在周遭百姓的拥挤下,向着岭州城门行去。
万钧本就身形雄壮,又生的虎眉豹眼,拥挤在百姓中,显得尤为扎眼,只可惜那柳飘飘、尺千刃之流只想借助绿林地势截杀,若是此时遣一死士混入百姓,怕是只需一刀就可结果了万钧性命。
当然,这是看官之话,不必深究。
严彬见百姓拥挤,当然也怕这人群中有心怀不轨之人,当下运起内力来,将身旁众人震退,追上万钧步伐,紧紧护卫在侧。
百姓们哪懂什么内力武境,只道是这人力大。若来不及入城,这岭州绿林,齐云闻名,到时人财两空。因此无人吵闹,只是默默起身,抓紧时间入城。
万钧见严彬施展武艺震退百姓,本欲责备,可转念向到他也肩负皇命,有见百姓并无人受伤,便不再开口。
总算是挤入了城中,严彬忙招呼一众云影卫集结,向着周围打量一番,行至城门旁摆摊的商贩旁,打探道:“敢问兄台,城中可有舒适些客栈,还请指个道。”
那商贩正不停的向入城的百姓叫卖着自己的货物,哪有空闲去管些指路闲事,随口应付道:“不知不知,客官,我也是做买卖的,你总挡着道,我还怎么做买卖。”
一旁的万钧将这一切瞧在眼中,当即行至摊旁,开口道:“我等确实外地客商,路过岭州实是不知何处打尖,还请指点一二。”
说完,向着身旁严彬伸出手来,严彬这才明白,立时掏出块散碎银两,恭敬递给万钧。
将碎银子抛给商贩,万钧继续开口:“多有打扰,还望恕罪。”
得了银子的商贩,自然是喜笑颜开,目光从几人身后收回,望向眼前人,见这大汉雄壮异常,目瞪口呆,慌忙收好银子,向着岭州城中一处指道:“客官只需顺着这条大道一直向南,见到一处悬挂大大招牌的便是了。”
万钧听闻,笑而回身,拍了拍身旁严彬的肩膀道:“走吧。”
严彬虽是严若海看重的弟子,又是影卫统领,可毕竟江湖阅历尚浅,见万将军用了锭碎银子问出了路来,不由一拍脑门,暗自道:“真是猪脑子,怎的忘记了行走江湖,银子先行的道理。”
招呼众人,连忙跟上万钧,向着岭州城中客栈行去。
几人走的远了,只见适才被万钧问路的商贩立时停住了叫嚷,望向几人行去的方向,冷笑一声。
随后立刻收了摊子,没入人群中去。
——
虎豹镖局算是岭州城近些年来,生意最差的镖局之一了,可偏偏这生意最差的镖局,看上去却比其他镖局都豪气许多,四根楹柱托起挑檐,楹柱上各贴一联,上书‘大智大勇威震四方’,下书‘立信立义诺重千金’,挑檐之下,一块鎏金匾额‘虎豹镖局’挂在当中。
入了镖局,影壁之上,大大的镖字旁一虎一豹盘踞,好不威严,影壁后方传出阵阵习武的哼哈声。
随声望去,十余个精壮汉子在这凛冬季节,正赤着上身,在这习武场中,操练武艺,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分列两旁。
而这镖局的正厅堂下,正坐着一人仪表堂堂不胜雄壮,头发梳理的整齐,以冠束起,身着贴身劲装,外着裘绒大袍,腕上带着一对泡钉护腕,远远望去就知是个习武之人。
此人手中正把玩这一副实心铁球,铁球在他的手中灵活绕动着,细看之下,这一副铁球竟是纯金打造,可这副进球在他的手中似是毫无重量,足见他的掌力之高。
此刻他正靠在椅上,正饶有兴致的望着场中赤膊镖师们习武,原来他正是这虎豹镖局的主人,胡虎。
“吕四,你他娘的,倒是别他的腿啊,别只顾着薅他头发。”
“鲁蛋,老子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扣他的眼珠子,只要他避了,就顺势踢他的裆。”
“三炮儿,手肘给我往心窝处捣,一招他就起不来了。”
眼见这演武场中手下镖头们练了个乌七八糟,胡虎终是坐不住了,将手中金球向身旁立着的镖头手中一丢,站起身来,将身上的裘绒大袍脱下。
纵身一跃,竟直至演武场中,向着战战兢兢躲开的镖头们招手道:“你们这帮小兔崽子,教了那么多次,还是学不会,来来来,一起上,老子再教你们一次。”
众人见总镖头下场,纷纷求饶开口。
“总镖头,你就饶了咱吧,前几日,那姚三儿,被您一招黑虎偷桃,至今都没下来床呢。”
“对呀,总镖头,您武艺无双,咱们别说一起上了,就是叫上这岭州城中所有的镖师,都不是您的对手。”
“总镖头......”
就在众人纷纷求饶之时,影壁之外慌慌张张跑进来一人,口中还叫嚷着。
“总镖头,总镖头,来了,来了。”
见到总镖头被这人吸引了去,演武场中一众镖师这才长舒一口气,想着总算躲过一劫。
听到此人话语,胡虎眉间一挑,场中众人皆会意,纷纷穿衣退下,各自回房。
胡虎随即带着此人入了正厅,屏退下人,胡虎凑近此人道:“你没看错?”
“回总镖头,小的这双眼就落个看人准,那人入城之时,我瞧的可清楚了,可又不能一直盯着,不过,他倒是自己跑来我那摊前问路,我可瞧的真切,确实画像中的那人。”
这人一边回着胡虎的话,一边比划着,定睛望去,正是适才在岭州北城门摆摊的商贩。
“好,好,好。”胡虎连说了三个好字,从怀中摸出锭金子,看也不看,丢给商贩,随即继续开口道:“你别歇了,立刻动身,去虎头寨,去给豹子递个话,就说他要等人到了。”
“诶,小的这就去办。”商贩起身就要离去。
“回来。”胡虎想起了什么,叫住商贩。
“那人现在在哪儿?”
“就在城中最大的客栈中歇着呢。我给指的路,总镖头。”
“行了,速去速回。”胡虎一捋胡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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