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母爱
“萧老爷,萧大人,你是出了名的青天大老爷啊,我们听了你的名号,才来了西杭府求一条生路。”
代娘的脸又变了回去,只是那血泪犹在。
“可是你的好夫人,用十两银子买了我的儿子,又用十两银子买了我的命。”
代娘其实知道这些事跟萧景仁没有什么关系,但是她……
恨啊。
“我生来是个苦命人,我认了,可是我的儿子……呜呜……我的儿子不是啊……”
他在她肚子里的时候,是个闹腾的,她给他取了名字叫平安。
不求富贵,但求平安。
跟着老三进府的时候,她甚至还窃喜过。
她的儿子成了官家少爷。
可是官家少爷……
怎么能活得那么苦?
即便她孤儿出身,小时候没少遭人欺负,却也不像自己的儿子这么苦。
她的平安啊……
却不得平安。
“萧老爷,你知道吗?”
代娘走到了诸采苓的身边。
萧景仁的心,提了起来。
代娘看出他的忧色,也看出诸采苓的挂虑。
母子情深,多感人啊。
可是她呢?她的儿子甚至都不认得自己。
“你有个好母亲,我对萧府下手的时候,她拼着魂飞魄散的下场,挡了我一次。”
诸采苓受伤逃走,她也不得不休养魂魄。
代娘:“我本想放过他们的。”
儿子受着罪,但好歹也是个官少爷。
只要他熬过去,长大了,就能像大少爷那样出门读书,做个有出息的。
就不用再受章梦的摧残。
就能自己求个平安。
萧老爷对他也看重,总是有盼头的。
可是……
“我想投胎的,我想等着我的儿子长大,我想放心地走……”
她因恨意而化,却早没了报仇的打算。
她怕自己投不了胎,怕黄泉碧落,再也无法与平安相见。
她只想等他平安长大。
可是……
府医说平安的身子愈来愈差,恐不是长命之人。
章梦早年落胎,伤了身体,根本不可能再孕。
可一。
就可再二。
章梦和章嬷嬷商量着,再来一出偷梁换柱的把戏,她们想再去抢一个孩子,顶替平安的位置。
章嬷嬷对府医说。
她说。
小少爷的开销太大,咱们得为老爷省一省。
省什么?
省下平安的救命药,好塞进自己的钱袋子。
那怎么可以?
谁要害平安的命,她就先夺了她的!
“可是,你的好夫人……”
代娘冷冷地笑着。
“你的好夫人想着再去抢一个孩子,顶替了我苦命的平安……他们说我的平安不是长命之人,他们说我的平安活不久了!凭什么啊,凭什么!”
代娘幽暗阴冷的目光,划过诸采苓,划过萧芝铎,划过萧景仁。
落到章梦的身上。
代娘的脸又变了,一身白骨窜到章梦的面前,掐住了她的脖子。
“凭什么,你凭什么能定人生死?”
萧芝铎喉头翻滚,吓得够呛。
萧景仁面如死灰,再不复平日的稳重冷静。
谢令仪双手抱胸,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章梦喘不上气来,双手挥动着,想去推开。
她的面容青紫、狰狞。
章梦的眼里,何尝不是恨意。
凭什么?
呵。
凭我不甘做一个商户之女,一辈子都被人低看一等!
凭我舍弃了女儿家的心思,不顾脸面献身给了官老爷!
凭我是官夫人,而你不过一介贱民!
她心惊肉跳,却又千仇万恨。
“天道……咳,天道本就不公,你有本事……有本事自己……”
章梦愤愤不平。
代娘恢复了模样,面上血泪纵横。
她竟还不知错。
“我如今,不就来定你的生死了吗?”
代娘杀心已起,手上的力道加重了些。
谢令仪看向顾又笙。
她仍然淡漠地站在那里,好像在看一场事不关己的戏。
代娘的腿上,多了一丝温度。
代娘低下头来。
萧芝庆正一手扶在她的腿上,小小的脸,抬得高高的,看着她。
代娘的手,下意识一松。
章梦咳嗽着,往后退了几步,虚软地坐倒在地上。
代娘粗鲁地抹了抹脸。
她不想让孩子看见自己可怖的模样。
代娘扯出一抹笑来,本想抚摸孩子的手却停在半空。
不。
在他的眼里,章梦才是他的母亲。
诸采苓看不了这一幕,拽着顾又笙的袖子,死死地抖动着。
顾又笙斜睨她一眼,她似毫无所觉,径自激愤地抖着她的袖子。
代娘收回了手,退后一步。
她的身上有鬼气,对人来说,这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以为萧芝庆会走到章梦的身边,她做好了痛心失落的准备。
可是,萧芝庆……
却又靠近她一步。
将两只小手,都放在了她的腿上。
代娘终于伸出手来,轻柔地落在他的头上。
萧芝庆在她的手掌下,亲昵地顶了顶脑袋。
代娘想起怀孕的时候,他也曾这样顶着自己的肚子。
代娘跪了下去,颤着手想去抱他。
萧芝庆黝黑的眼睛里,是好奇,是不解。
他没有拒绝,接受了代娘的拥抱。
代娘感受得到他的温度。
这是她的孩子。
她终于可以再抱抱他。
便是灰飞烟灭,也再无遗憾。
“我的平安啊……”
我真的好爱,好爱你。
代娘一边擦着泪,一边很快松开萧芝庆。
她不敢再去看孩子,失魂落魄地走回黑伞之下。
她低着头,呢喃着。
“姑娘,我的因果……已了……”
一旁的诸采苓松了一口气,同时,又说不出的郁闷。
因果已了,便可去地府投胎。
虽然在因果之间,但是她是鬼怪,又杀了三人。
去到地府,先受严惩,还了孽债,若还魂力不散,方有可能重新投胎。
她已杀三人,不在乎再多一条人命。
可是一个死不悔改的人,不如活着更难。
代娘抬头看了眼天空,飘着细雨,灰蒙蒙的。
她是吃百家饭长大的,模样还算清秀,便被村里的老三看中,拉回了家。
她进了他的家门,便自认是他的妻子。
老三是个油滑轻浮的,在村里也不受待见。
从村子到西杭府,他跟别的女人好过,他偷过东西,他打骂过自己,他做过不少坏事。
她知道自己跟错了人。
却没想到,错的代价如此之大。
她这一生,不曾感受过温饱,不曾享受过亲情。
唯一的放不下,如今也该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