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亮了起来,房间内光明了许多,就算帘幔后的床榻上,也隐约可以视物。
萧敏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她根本没有睡实,几乎是在半梦半醒之间。
这时她感觉到身旁暖暖的,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摸,却摸到一只胳膊,立刻慌得向后缩去。
仔细瞧看,却不知何时赵柽已在旁边,两人靠得极近,而且盖着同一条被子。
这时早晚天凉,若无被子肯定寒意浸骨,而现在却十分暖和,显然两个人的体温合在一处,让被子内保存的温度比一人时更高。
萧敏心中乱跳,她有些怕,她马上就要成亲了,可此刻身边却躺着另外一个男人。
她甚至都不敢动,也不知是怕吵醒这个男人,还是……想和这个男人就如此躺着,不分不舍,直到地老天荒。
萧敏伸出双手猛地捂紧了面颊,她觉得脸上又烧又烫,甚么地老天荒,她在想什么呢?她可是马上就要成亲的人啊!
她感觉身上也滚烫,不知道是对方的温度传递过来,还是自己身上发出的。
她瞪大眼睛瞅向上方,两只脚紧紧并在一起,虽然身上烫热,但两只小脚却是冰凉的。
赵柽忽然伸了个懒腰,一只手搭过来,落在她的腰间,她身体顿时一颤,然后小心翼翼地将那只手拿开,放到了两人中间。
赵柽翻了个身,背对着她,她望着他的后背,咬了咬唇。
他亲了她!
一共两次,在会宁时一次,昨晚又一次。
但不一样,昨晚的和会宁时不一样……
想到此处,萧敏把被子往上拽去,将羞红的脸藏了起来。
她当时以为在梦中,竟然整个身体都贴了上去,抱着他,任他亲热……
可并不是在梦中啊!萧敏偷偷将被角露出一条缝隙,两只点漆般的眼睛注视着赵柽。
赵柽是真睡着了,不过他身为宗师,哪怕睡着,萧敏的一些小动作,还是能觉察到的,这是武人的自然反应,若是遇见危险,身体便会条件反射,直接醒过来。
其实这连日来的奔波,他很疲倦,昨晚前半夜在客栈又没太休息,而这榻上又舒服的很,一时睡得很香。
此刻天色愈发的亮了起来,房间内已经完全看得清晰,正常这个时候萧敏已经起床洗漱,可现在她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榻上躺着一个男人,倘若被府内人发现可不得了,她知道府内很多丫鬟仆役其实都被耶律大石收买,甚至有的就是对方送过来的。
若是发现,她倒不怕,耶律大石又能把她如何?但赵柽可就危险了,耶律大石肯定不会放过赵柽的。
想到这里,她伸出手想要碰醒赵柽,让他想办法马上离开。
可就在这时赵柽又翻过身,一只手竟然将她紧紧搂住。
“你,你放开……”萧敏急忙往后推着赵柽。
赵柽睁开了眼,打了个哈欠:“天亮了?”
“已经亮了,元二郎,你,你赶快走吧,不然要被人发现的……”萧敏有些慌张。
赵柽点了点头,他确实得离开,他是来带萧敏走的,可不是在这王府和她过日子的,若是被发现麻烦一大堆不说,能不能顺利逃离上京都不好说。
坐起身看了看外面,赵柽道:“我现在就走,十三娘你仔细想想离开的事情!”
萧敏道:“你就这么走不会被人看到?”
赵柽摇头:“我直接走上面,没人能瞧到我。”
萧敏“噢”了一声,不再言语。
赵柽瞅瞅她,忽然伸出手摸了摸她面颊,道:“昨晚脸都哭花了,都是泪痕呢。”
萧敏脸蛋更烫,扭过去道:“不要你管。”
赵柽笑了笑,出门离去。
萧敏听见关门声音,撩开幔帐看了眼,这才心中松了松。
她靠在墙上,脑内一团糟,真的要和元二郎离开辽国去东京吗?
就算元二郎所说他父亲的事情为真,可若就这般离开,她却是一点准备都没有。
何况,何况……东京在南边,夏天会不会很热?
她是不喜热的……
赵柽回了客栈,和岳飞欧阳北吃过早饭后出门去走。
两个此刻都知道了他昨晚离开,但也没有问什么,毕竟这时赵柽也没说具体要行何事。
接着去了辽国皇宫远远看上一眼,又去了耶律大石府邸那边转了转,三人就开始走各处城门。
赵柽必须先做最坏的打算,若是走时被对方发现,要如何才能确保安全离开上京。
上京这座城池虽然很大,占地颇广,但无论高度还有坚固都比不上东京,甚至连宋国一些路军的首府都比不上。
上京没有护城河,是一座旱城,城四周虽也有山,但都不高,更多的是茫茫草原,所在并非什么险要之地。
这种城池最好攻打,而辽最初建这座城的时候,也没想过那些守城而战的事情,毕竟当时契丹还是车寨为家,纵横草原,建城只是因为需要一座王都,而不是王帐。
这种城池虽然好攻打,但想要从这样的城池逃跑,却是不容易。
毕竟四周太过空旷了,极目天舒,一眼就能望到远处,哪怕你逃出城外,也没有迤逦逶迤之处可以绕走,只能向前奔跑,后方的追兵一眼就能瞧见你逃跑的方向。
看完城门之后,赵柽叹道:“还是有些疏忽了!”
岳飞不解道:“师兄为何如此说?”
赵柽道:“我府上本有好马,但恐引人注目,所以未曾骑来,如今细思,反而不妥,于上京这种地势逃离,马若不快,却是万万不行的。”
岳飞挠头道:“师兄考虑的倒没错,辽人识马,咱们寻常商客身份,若是骑了好马,却是不当,一但被识破,就要前功尽弃。”
欧阳北这时已经隐约猜到赵柽想要干什么,道:“公子,当初那匹赤骥马可还在郡主手中?”
赵柽瞅他一眼,叹道:“你不说我还忘了,那可是宝花的马啊,待我回头问问吧。”
欧阳北又道:“郡主那边……自家也应该有匹宝马的。”
赵柽点头:“这却也是,依着她的身份,怎么可能没匹好马呢,但这也不够啊,还少着两匹。”
岳飞在旁不解道:“师兄,什么郡主?”
赵柽不语,欧阳北小声道:“还能是什么郡主……”
岳飞也有点回过味来:“师兄你不是来庆贺,也不是来劝人不要成亲……你,你是来劫亲的啊!”
赵柽闻言顿时黑了脸:“这是什么话,什么叫劫亲?我是来救人于水火的!”
岳飞道:“师兄要救的人是名女子?”
赵柽点了点头。
岳飞又道:“辽国的郡主?”
赵柽不语。
岳飞脸皮抽搐:“师弟不问了还不成吗。”
赵柽半天才道:“其实不是你想的那样……”
岳飞道:“师弟明白,师兄不用解释,师弟理解。”
赵柽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两人后面跟着,欧阳北挤眉弄眼和岳飞说唇语,好半天岳飞弄懂是怎么回事,不由瞪大了眼睛。
一路回去客栈,吃了些东西后,赵柽看着二人,此刻也无需再做隐瞒了,将此行目的一说,两个都道:“理应如此,理应如此!”
赵柽道:“如此看来还缺少两匹好马,不过这自然是做最坏的打算,若是悄悄离去,便没有这些考虑。”
欧阳北想了想道:“公子,不如我去辽国大户家中瞧瞧,若是有好马,顺手牵来就是。”
赵柽道:“此事先不急,我再去问问十三娘,然后再说!”
转眼到了晚上,赵柽于午夜前出门,然后踏月穿街,进入到辽西郡王府中。
他轻车熟路地来到萧敏住的小院,却看今次不同昨晚,里面居然影影绰绰地点了灯火。
来到门前,他也不敲,用百合手法开了里面的门栓,随后一闪而进。
萧敏这时正坐在桌前拿着笔写字,听到门响立刻站了起来,随后看见赵柽,不由退后两步:“元二郎,你……你为何又来了,你没走吗?”
赵柽看她一副口不对心的模样,摇头笑道:“我来睡觉。”
萧敏戒备道:“睡什么觉?”
赵柽道:“不是说了吗,客栈根本住不惯,还是十三娘你这里好,住着舒服。”
萧敏瞅他,一时无语。
赵柽道:“十三娘想的怎么样了,哪日随我离开?”
萧敏道:“我……我不走!”
赵柽纳闷道:“为何不走?难道你真想和耶律大石成亲,还是不想看大理国王写的那封信?”
萧敏小声道:“你为何不带来给我看?”
赵柽一摊双手:“我听说你的事情,来得太急,忘记了。”
萧敏捏着手中笔,重新回到桌前,道:“元二郎你是故意不带来的。”
赵柽笑道:“怎会如此,我岂是那种挟物图谋之人?今天已经八月十六,十三娘赶快收拾东西,明日与我离开这里。”
萧敏斯斯艾艾地道:“我不去……我,东京太热了,我呆不惯。”
赵柽闻言愣了愣,这是什么话,什么叫东京太热了?
东京很热吗?他这么多年怎么从未感觉到,何况夏天有冰块降温,还有各种驱暑方法,怎么会热呢?
他道:“我在城外有一座庄子,名为绿柳,十三娘可以在那里避暑,那庄子前还有条小河,凉快得紧。”
萧敏道:“绿柳庄?”
赵柽点头:“绿柳庄!”
萧敏道:“名字倒是不错,元二郎起的吗?”
赵柽笑道:“正是,此名如何?听着就有一股凉爽之意。”
萧敏道:“……那我也不去。”
赵柽哈哈大笑走过去,萧敏急忙往墙边靠:“元二郎,你要干什么?”
赵柽一口气吹灭桌上灯烛,然后转身向床榻那边,道:“睡觉,睡觉。”
萧敏看他浑不见外,自顾自地上了榻,然后脱掉外衣,拽过枕头躺下,然后还不忘给自家盖上被子。
“十三娘,睡觉了。”赵柽伸手拍了拍旁边。
萧敏气道:“你不知道就一只枕头吗,居然占上。”
赵柽诧异道:“为何不多准备一只?”
萧敏气不过,前去上了榻,然后伸手就把枕头夺走,接着将被子也拉去另外一边。
赵柽笑眯眯地道:“还是会宁时那般脾气,在炕上争争抢抢,按照女真人的话,活像个受气的小媳妇。”
萧敏咬了咬牙,爬过去,抬腿就向赵柽踹来。
赵柽忽然一伸手,便抓住那雪白细致的足踝,往后一拽。
“啊……”萧敏不料他会如此,立刻拼命去挣,但却哪里挣得脱。
“元二郎,你放开。”萧敏羞恼道。
赵柽道:“不放。”
“男女授受不亲,你,你快放开我!”萧敏身体一颤,感觉赵柽的手握住她纤细小脚。
赵柽皱眉道:“怎这般凉呢?”
萧敏立刻脸颊通红,这下却也不跑了,反而回过身,另外一只脚也向赵柽踹去。
赵柽侧身躲过:“十三娘你不要闹,赶快睡觉!”
萧敏哪听他说,便是拳掌一起打去,赵柽闪避了几下,榻上实在狭小,就也不躲了,来了个饿虎扑食,将对方压在了身下。
此刻两人眉对眉,眼对眼,嘴对嘴,一时都呆住。
好半天,萧敏感觉身子酥软,刚想要推开赵柽,赵柽却忽然低下头去……
“唔唔……”过了半晌,赵柽才抬起了身子。
萧敏一言不发,默默回去榻那边,然后转身脸冲里躺下。
赵柽也不说话,闭眼睡觉……
第二天早晨,两个起来后,萧敏依旧不说话,赵柽道:“十三娘,那匹赤骥还在吗?若是赤骥还在,你再准备三匹好马,此行四人,没有快马难以离开辽国。”
萧敏不看他,淡淡道:“要马做什么?”
赵柽道:“一起离开此处。”
“我不走!”萧敏转过身去:“就算走……也不用骑马,我,我可以坐着大鸟。”
“坐着大鸟?”赵柽愣了愣:“那雕可以驮人了吗?”
他倒是没想过这点,此刻脑内一盘算,不由笑道:“有了有了,若是十三娘你可以坐着雕,这事儿却是简单了。”
他边说边往外走去,直到出了房门,萧敏才看向他背影,然后有些局促不安,双手交结在一起,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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