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两银子?
戴缘川直接气乐了:
“就算是在长安城里,名声在外的医馆,一次诊金也不过就是五十文到七十文,而且这已经是相当有名的大夫了。”
“你这里要十两?!”
“普通人家一年的生活开销,恐怕也就差不多十两银子而已!”
那负责人显然是有些草包,忽略掉了戴缘川口中所说的长安两个字。
他只是知道对方付不出钱,所以就露出了讥讽的笑容:
“穷鬼也配看病?”
“滚到一边去吧!”
戴缘川气的脸色涨红:
“医馆是治病救人的地方!单单诊金救药的这么高,你们这不是草菅人命是什么!”
负责人冷笑道:
“这是哪里来的愣头青,你们不是龙丘县人吧。”
“别的地方我不知道,反正在这里看病,妙心堂就是规矩!”
两人争吵的过程中,朱云看向了四周。
却见那些排队看病的人,绝大多数并不是什么富户。
实际上,县城而已,就算有富绅家族,能有几个?
可是,这些绝大多数生活也比较拮据的人,哪怕知道这样的诊金是不合理的,却是双眼略微无神的没有任何表情。
显然,他们全然习惯了。
朱云羽扇掩面之下,又一番细微观察之后不禁发现。
这些排队的人,但凡是生活比较拮据的,脸色都很差。
不是那种因为突发疾病而导致的气色衰弱。
反倒是长年累月,被病痛折磨之下,产生的身体虚脱。
所以……小病都是靠自己扛?
扛不住了,再去医馆。
但去一趟医馆,可能好不容易攒了一年甚至是好多年的钱,就这么进了医馆的口袋了……
朱云心中暗叹。
这里的百姓全然习惯了这种痛苦的生活,这一点反倒是个难题。
而此时,戴缘川已经气得没有什么理智了。
说到底,他的家族也是文人家族,以唐朝而言,学医乃是三教九流之辈,不是正道。
他也算是大户人家,却能够坚持下来,更是年纪轻轻成了太医丞,这靠的自然是医道之心。
两者之间的心性,相差太大了。
“你还在这里跟我争辩!你那药材都……”
“咳咳……”朱云立刻咳嗽了两声。
戴缘川一愣,这才反应了过来。
在看到朱云警告的眼神之后,戴缘川沉默下来。
如果只是因为诊金太高,抱怨争吵这不算什么。
看着负责人的态度,估计时不时都会有一个这样的人。
但是……如果将对方的药材以次充好、胡乱开药谋取暴利这样的事情直接说出。
那就是断了人家的财路。
也会打草惊蛇。
当即,朱云上前道:
“争吵了这么久,我想你应该有所误会。”
“我们两人不是来看病的,是从长安城来,摆放故旧。”
“妙心堂的王药大夫,是我这位朋友的师叔。”
这番话,朱云并未刻意压低声音。
戴缘川眉心一动,这话里有话,他自然听的出来。
首先,这妙心堂在当地如此哄抬药品价格,本身就是违背大唐法律。
更不用说,只要稍微来一个懂行的医师,看一看药材,就能知道底细。
朱云故意说出自己是长安人,便是警告对方自己见多识广,什么样的三教九流都碰过。
而说出自己和王药的关系,自然也是暗示妙心堂的人,自己就是个医师。
既然是医师,诊金合不合理,药材对不对,药方对不对,瞒不过。
所以,如果不想避免自己等人乱说,就来人出来见上一见。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是……
朱云这样说,等于是无形中暗示对方,自己不想将妙心堂的问题捅出来。
大家就浑水摸鱼就好。
虽然这不是朱云的本意,但是只有给对方这样的错觉,妙心堂这边的戒心才会减弱。
念及至此,戴缘川也说道:
“不错,家师和王药大夫同出一门,此番我从长安过来,也是探望他的。”
然而,这负责号码牌的人,的确是个草包。
“什么师叔不师叔的,每天来看病攀关系的也多了去的!”
“你们要真的有关系,还用在这里跟我废话?!”
“再不走,我就打你们出去!”
赤裸裸的威胁,不由让朱云眉心一皱。
愚蠢!
竟是听不出话里有话!
朱云这才意识到,原来有些话,真的是只有聪明人才听得懂,蠢货是听不懂的。
要不……干脆将动静搞得大一些?
朱云心里已经在思考另外一种方案的时候,一阵匆匆脚步声传来。
“哎呦,这是怎么了?”
迎面所见,一个穿着锦衣华服的中年胖子,有些吃力的小跑着过来。
他实在是太肥了,明明就那么几步路,竟然都气喘吁吁的。
“鄙人刘鹏,两位是……”
看着对方眼中的精明样子,朱云心中了然。
这人应该就是妙心堂的掌柜,而且……刚才他们的争吵和解释,他应该也都听了进去。
也是察觉到自己话里有话,这才赶紧出来救场。
“在下朱云。这位是好友戴缘川。”
“贵医馆的王药大夫,是我这位好友的师叔。”
刘鹏见状,眼珠子一转,旋即笑道:
“是是是!”
“鄙人是这里的掌柜,两位既然是王药大夫的晚辈,那就请跟我来吧。”
“现在王药大夫正在看诊,差不多还有一个客人,上午就结束了。”
朱云悄悄拉了拉戴缘川的袖袍。
后者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怒意,带着一丝冷漠的感觉拱手道:
“那就麻烦了。”
……
不得不说,妙心堂的确奢侈。
一般的医馆,就如同回春堂一样,前面是看诊和抓药的地方,后面的庭院基本就是给人住的,同时解决一日三餐以及处理药材之用。
但是妙心堂后面,却仿佛是酒楼一般,有着一个个分外雅致的包厢。
朱云扫了一下,发现这些包厢当中竟然坐着不少人。
这些人看上去都是当地有钱有势的人,且神清气爽的,不似有病情一般。
当即,朱云便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掌柜刘鹏顿时笑道:
“哦,朱云郎君好眼力。”
“这些人的确没什么病,他们是过来养生的。”
朱云眉心一挑:
“我听闻,医道之中,分上中下三种药材。上药养命,中药养性,下药治病。”
“莫非这些人……”
刘鹏连连点头:
“不错。”
“这人嘛,大富大贵了之后,自然也就想要活的更好,活的长久。”
“所以,我们这里也会有专门的大夫来给每一位客人制定比较好的药膳或者是补药。”
“如此,延年益寿,他们也安心。”
正说着,有一名小厮正好蹲着刚煮好的药汤路过。
戴缘川嗅了嗅,不由皱了皱眉。
但这一次,他没说什么。
只是默默看着那小厮进入了其中一个房间。
随后,戴缘川仔细看了看那个房间当中,接过药碗的人,双眼微阖。
……
“好了,就是这里了。”
刘鹏笑道:
“还请两位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去通知王药大夫。”
说完,刘鹏就匆匆离开。
戴缘川刚要开口,朱云却摆了摆手,用茶水沾了沾,在桌上写下:
“发现了什么,回去说,隔墙有耳。”
戴缘川眉心一动,顺势换了话题。
“倒是不曾想,这妙心堂的业务会如此全面。”
“朱云,此次前来龙丘县,你是否……”
戴缘川这似是而非的话,其实也是故意为之。
抛出一个模糊不清又无关痛痒的话题,让朱云可以自圆其说。
毕竟,以朱云的能力,短时间编造一段让人信服的说辞,并不困难。
而且,现在他们是在被监视的情况下。
只要这段话说的得体,对方就不会怀疑自己。
果然,朱云开口道:
“且再看看吧。”
“我毕竟只是打算做药材生意而已,大可以在四周的药铺都转悠转悠。”
“倒是你,如今已经是太医丞。”
“休假这么长时间,太医署那边,你的老师不会说什么吗?”
戴缘川眉心一动,当即接过话头:
“放心吧。”
“最近太医署并没有那么忙碌。”
“我也好久没有回家了,此番回家之前,来看看师叔,回到老家,也好和师父他老人家有个交代。”
“话说,你这药材生意,不是在长安做的吗?怎么会突然来到这边?”
朱云笑了笑:
“生意嘛,最好了就要扩大了。”
“再说了,有你帮忙牵线搭桥,我在长安收的货,有大半都进了太医署,自然需要更多的货源。”
这话一出,戴缘川都不得不佩服朱云了。
看病拿药,对于医馆来说,只是生财之道的其中一环。
尤其是这种黑店。
在官商勾结的情况下,扩张药田才是他们最赚钱的门路。
朱云故意说自己在长安有货,更是暗示自己的货可以进太医署,加上有自己这个实打实的太医丞做保。
如此一来,一条“黑线”就顺理成章的串联了。
那么,先前自己两人发生争执的那一幕,只会被刘鹏这样唯利是图的人当作是一种伪装。
毕竟……如果药材真的没问题的话,何必需要“牵线搭桥”,才能进入太医署呢?
朱云这句话,一方面虚构出了自己在长安城的势力。
另一方面,也等于是让暗中窃听之人,知道自己两人也是“一路货色”。
这样一来,王药能见到。
一些更深的东西……就等大鱼愿者上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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