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客栈,青阳城最有名的客栈,隶属于万人堂。
其总店位于东区,除了城内其它三区,青阳城辖下的一些集镇也开设了分店,档次不一。
悦来酒楼风波早已传遍全城,经过半个月的发酵,愈演愈烈,成为群众茶余饭后的谈资。
尤其是如今钟延从坊市归来,无不在猜测事件可能发展的后续,甚至私下开了盘口,赌钟薛两府谁先低头,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还暗搓搓希望赶紧打起来。
此刻,客栈前院三层供吃喝的酒楼,一大半顾客都在聊及此事。
“东来哥哥,你这朋友好像呼声不高哦。”
一楼靠窗的位置,坐着一男一女,一袭白裙的女子身材窈窕,面容姣好,眉宇间的冷艳平添几许凌厉气质,却非要眨巴着大眼睛扮可爱。
听得周围的谈论,她如是说,随即又道:“不过也正常,炼气四层面对先天八重境武者,确实无丝毫胜算。”
坐在她右手边的男子同样一身白衣,剑眉星目,丰神俊朗,抿了口酒并未说话,而是朝角落一张桌子瞥了一眼。
白裙女子撇头看去,是刚坐下来的一个黄裙女修士,且长得颇为貌美,顿时心中不爽,在其看来时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目光一触即收,喻青瑶慌忙低下头,心中直突突,暗道城里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两个高手。
虽看不透修为,但她能感觉到两人气息内敛,强出自己许多,尤其是那男子,估计最少在炼气八层以上。
“他们认识我?”
“那女人为何对我表现出这般明显的敌意?”
喻青瑶心里紧张,想立马起身就走,却又怕适得其反,她确定自己第一次见这两人,除了已解开嫌隙的钟延,也没招惹别人结下仇怨。
这边。
白衣青年抿了抿唇,道:“只是来青阳这几日第一次见到炼气六层,多看了眼,真妹你别多想。”
“才不会,是东来哥哥你自己多想。”
这时。
原本嘈杂的酒楼,声音渐渐弱了下来,直至禁声。
却是一驾马车停在酒楼门口,下来一男一女步入客栈,正是钟延和小妾夏荷。
白衣男子面色一喜,直接起身,令旁边的女子有些惊讶。
钟延环视一圈,心中也有诧异。
一是面生的白衣女子,因为他只请了霍东来一人,就算有女伴同行,也不应该是这陌生人;
二是坐在角落的喻青瑶,家就在南区,还一个人跑客栈来吃饭。
“霍道友!”
钟延大步上前,笑容满面,“道友莅临青阳,有失远迎,让道兄下榻客栈,实在是钟延不周。”
“钟道友客气,你我何需如此生分。”
霍东来把住钟延手腕,摆手示意旁边,“这位是我师妹,施灵真。”
“见过施道友!”
钟延郑重见礼,对方必定是火云宗内门弟子,而且看样貌气质,年龄并不大。
“钟道友。”
对方虽然笑盈盈拱手,但钟延却从她眉宇间看到了明显的高傲——那种强者面对弱者的惯常姿态,心下不由得狐疑。
他左右看了看,笑道:“还请两位移步寒舍,府中已备下酒菜。”
霍东来:“正有此意。”
四人在众目睽睽下出了客栈,上了马车。
等马车离去,群人顿时爆发议论。
角落的喻青瑶咬了咬唇,暗道钟延果然请来了高手,若是自己昨夜跑路,怕是此刻已曝尸荒野。
薛府,议事大殿。
“好你个钟延,竟敢威胁于我!”
薛山虎脸色铁青,一掌将信纸拍在桌案上,将桌子震了个粉碎,把仆从小厮吓得瑟瑟发抖,跪伏在地。
得到消息的薛府重要人物纷纷快步进殿。
郭青雪捡起信纸看去——钟某只需一个公开道歉,此事作罢,否则鱼死网破,你或许可以灭得了我家小,可若让我逃得出城,你便等着无休止的报复吧!
“确定是钟府送来的?”郭青林看了眼,也是面色泛冷,杀人错在对方,这事若还要薛府公开道歉,那还真就没有脸面在青阳城立足了。
对这些高高在上的人物、势力来说,脸面是头等大事,甚至很多时候都重于性命。
仆从立马道:“是,钟府前不久娶的那个小妾亲自送的!”
另一个黑衣男子补充道:“这小妾和钟延先后出府,钟延离开梧桐巷,去了正阳主街。”
这时,一只信鸽飞落,被黑衣男子抓在手中,拆下纸条一看,脸色微变,“钟延去了南区青阳客栈,见了两名修士,随后邀请一起回了钟府……”
听完详细,小妾张红梅忙问:“可知是何境界?”
“在场的修士都看不透,推测在炼气八层往上,但应该达不到筑基。”
薛山虎嗤笑,“他若能请来筑基帮手,薛某认了,立马去他府上道歉赔礼。”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郭青林沉吟道:“钟延炼气四层尚是到得青阳才突破,想要交到筑基朋友,且关系匪浅愿意来帮忙,可能性极小,而若是出钱请人,即便他是符师存了些家底,也无这个财力。”
顿了下,他断言道:“能请到两名炼气九层已是顶天,无法再多。”
薛山虎嘿嘿一笑,“两个炼气九层,当我薛府灭不了他么?”
黑衣男子上前将纸条递给郭青林,朝薛山虎道:“师傅,据当时情形,钟延与那男子确实表现得非常亲近熟稔。”
郭青林盯着纸条,摇头道:“这反而是破绽所在,此二人入住客栈四天,昨日钟延已返城,怎会现在才去钟府,还偏偏在众人眼皮底下这般表现,哼,适得其反,他们之间交情不深。”
张红梅道:“最好还是能打听楚具体修为,我们也好做准备。”
薛山虎递给黑衣男子一个眼神,使其转身离去。
一直没开口说话的郭青雪,目光闪了闪,道:“钟延此时传信过来,言辞嚣张实则色厉内荏,却也有故意示弱的嫌疑,不管如何,还是将武力都集中起来,免得被其钻了空子各个击破。”
薛山虎点点头,“全部召集回府,他花钱请来的帮手,不可能一直留在青阳城,看谁耗得过谁!”
郭青林却蹙起眉头,瞥了自己妹妹一眼,虽然这么做是对的,却感觉妹妹藏着别的心思。
薛宏义看向薛山虎:“义父,武盟那些人呢?”
郭青林:“都知会一声,能站出来帮忙最好。”
薛山虎哼声道:“不帮忙也无所谓,等老子处理完,与他们秋后算账!”
一番商议。
众人各自散去,做各方面的准备。
郭青林经过妹妹旁边,冷声提醒:“此时当顾全大局,你最好别闹什么幺蛾子,没了薛山虎,你以为你镇得住武盟?可别忘了,当初是谁将你我从死人堆里救回来的!哼!”
郭青雪捏了捏拳头,心中生起些愧疚,立马又被压下。
她入薛府二十余年,对薛山虎一心一意全力辅佐,可自从长子死后,他是怎样对待自己的?
生不出子嗣全怪到她头上,娶了一个又一个妾室,依旧生不出来,如今一年一次同房还算什么夫妻?
甚至,她都怀疑薛鹏也不是薛山虎亲生,而是六房与外面的野男人生出来的野种。
“没有我,你以为你能有今日?”
“我只是自保而已……”
想到这,郭青雪不由得摸了摸肚子,心中下了狠心。
城主府。
秦奔同样收到关于钟延的各种消息,而且更加详尽,知道霍东来和施灵真的具体修为和来历。
从黎叔那得知筑基修士与钟延无关,如今请来炼气期,哪怕是炼气九层巅峰只要不是在火云宗有深厚背景,他便不再顾虑,反而更加重视钟延。
“仅凭这两人,光对付薛府众多武者都不够,更别提武盟其他可能参与的人。”
张顺道:“虽不知那信暗藏有什么玄机,但钟延肯定还有其它后手,碰撞已成定局,我们可以入场了。”
这厮却是够谨慎,在家都凝聚隔音屏障……秦奔暗自嘀咕,点头道:“准备吧,动静小点,别让薛府看出端倪。”
张顺转身离去前,又道:“对了,她还提起一事,那钟延修炼室挂了一幅书画,写着‘只为长生’,书房也有不少稿纸。”
“只为长生?”
秦奔一脸愕然,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一个四灵根劣等资质,四十多岁了还在炼气四层的修士,筑基都难有可能,居然还幻想长生?
疯了吧,痴心妄想。
“哈哈哈……”
笑到眼泪都出来了。
但笑着笑着,秦奔笑容逐渐收敛,最后变得一脸严肃,蓦然想起自己书房‘梦起青阳’四个字,扭头看向墙上仙武大陆整个东域的地图。
若是别人知道他志在整个东域,成为史无前例的无上帝王,估计也会笑掉大牙,以为他失心疯了吧。
这一刻,他心中突然生出共鸣,觉得与钟延有种志同道合知己般的意味,将来或可共谋大业。
这却是钟延所料未及的意外收获——他只不过假设唐小树是城主府派来的,顺手而为,告诉秦奔自己无欲凡俗相争,不会动摇他的权利根本。
这时。
一个军士进来禀告:“启禀城主,西港码头万人堂与漕运帮聚众,争锋相对,人数超过千人,双方各堂口还有人不断往那赶,目前暂时已控制住了局势……”
秦奔皱眉,“所谓何事?”
军士道:“说是万人堂先前一艘运送奴隶的货船延误日期造成损失,是漕运帮故意使坏,双方扯皮不断。”
“吃饱了撑的!天天为了些点鸡毛蒜皮的小事红眼!”
秦奔冷哼一声,挥手道:“看着就行,不用插手,我看他们会不会打出狗脑子来!”
“报~”
一声急切的声音传来,身穿暗红盔甲手拿旗帜的军士无需通禀,直接冲将内殿。
秦奔和张顺都不由得起身对视,这是军情!
军士抱拳单膝跪地,急切道:“禀城主,紧急军情!渭河西南一百二十里外出现十艘大型船只,高竖齐国旗帜,正往我西港方向驶来,看甲板上情形,人数至少三千,皆着战甲,尚不知后方还有多少人马!”
“齐国?”
秦奔眉毛一挑,快步走到墙边,看向地图,“齐国近期有使团来我燕国?”
张顺肯定摇头,“昨日才与望匜城通过都城文牒,黑水、顺沂也并无异常,不应该啊……”
说是为‘河’,但燕国和齐国中间隔着渭河一大片海域,最近的距离也要两个多月的航海行程。
齐国想要攻打燕国,简直是劳民伤财,吃力不讨好。
自燕国立国以来,只在一百五十年前,齐国野心勃勃发兵攻打过一次,以两败俱伤告终。
“确定不是商队,而是身穿战甲的兵士?”
“这,距离有些远……”
军士犹豫了下,道:“每艘船只都立着战旗,前排战甲能见反光,且列队整齐,当是战舰无疑!穆将军已遣小队上前细探!”
秦奔挥了挥手,“有消息第一时间报来。”
“是!”
张顺突然想到了什么,眨了下眼道:“此事蹊跷,钟延去坊市当天,漕运帮一天之内倒是驶出过十几艘大型商船。”
秦奔一怔,“三千人以上,钟延哪搞来这么大动静?”
张顺也狐疑,“当时跟船的人应该不多,不然肯定有消息过来,可若说这些船只是齐国水军,却是可能极小。”
秦奔点头,皱眉问:“莫非他与漕运帮合谋?”
“应当不是。”张顺沉吟片刻,道:“不过,钟延若花钱租船出海,漕运帮却也没有理由拒绝生意。”
秦奔沉默了一会,突然眼露精芒,道:“好一个瞒天过海!”
话音落下。
又一军士进来急报:“城主!万人堂与漕运帮其中两位舵主打起来了,城中双方人马齐动,场面有些失控!”
“混账!”
秦奔骂了一声,旋即目光一闪,与张顺对视在一起。
秦奔气笑道:“定是钟延搞鬼!这厮却是魄力不小,胆大包天将漕运帮和万人堂裹挟进来,也不怕本城主收拾不了局面!”
言语斥责,他脸上却挂着爽快的笑意。
“如此一来,他倒是送了我一份大礼!先生,武盟不必存在了,建个客卿府如何?”
张顺难得露出笑容,“城主英明,此举当可为城主大业缩短三五年时间!”
秦奔目光湛湛,似自语道:“除了兵工厂,武盟旗下那些产业便给万人堂和漕运帮当甜头吧,钟延送来如此大好时机,我也不能缩手缩脚,且让他看看我秦奔是否有魄力!”
“我去安排。”张顺转身便走。
秦奔朝殿外高喊:“来人!”
“末将在!”
“齐国贼獠,兴兵进犯,传令各军备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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