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尔卡车设计之初,优先考虑的是它的越野性能。
设计师当初就是着重于,让这个型号的卡车,倾向去拉矿石这种体积小、但很重的货物之时的通过性。
所以用这个型号的车来拉粮食的话,其实装不了多少麻袋。
就这,王师傅还要求粮站的搬运工师傅们,尽可能的把麻包往车箱前面装,从而好把车厢的后半截尽量的空出来。
为了让前面装的太高的麻袋不至于坍塌。
王师傅还很贴心的,在货车车厢中部,请人专门焊接的两截大钢管。
然后将早就准备好的木棒,往管子里一插,接下来再横上几根细一些的棍子。
于是一道可拆可用的木桩隔离栏,很快就搭建好了。
或许,他这是出于给货车配重的考虑?
韩晓康是这样猜测的。
要求搬运工师傅们,把堆积如山的装着粮食的麻袋,尽量往车厢前部往高摞?
这种做法,无疑会极大提高搬运工的劳动强度和难度。
而粮站里的这些搬运工,都是粮站从附近找来的临时工,他们按天算钱,并不是论麻袋数量。
这是因为按照粮站领导他那狗屁不通.不是,是出于他那朴实、无私的想法来看:
要是给工人们按照计件来发工资,这和旧社会的那些丧心病狂的资某家,又有什么区别?
靠着让工人们多干,才多给人家三瓜两枣?干不动的群众,那岂不就得饿死?
那种做法,实在是太恶毒了!
现在人人平等,不兴这个
货车驾驶员王师傅的要求,明显会增加搬运工师傅的劳动强度。
这显然与搬运工们“一点也不想磨洋工”的那颗赤诚之心,产生了原则性的冲突。
深谙人心的王师傅,自然不会冲着这些膀大腰圆、但心地溜尖的农民,亮出他那把1米3的车钥匙,教他们怎么才做算得上是一位合格的下力人。
而是选择了冲着搬运工们,很是大方的甩出去一条“春耕牌”香烟。
于是。
问题得到顺利解决,双方皆大欢喜。
等到把粮食装好。
王师傅连同他的助手,将绿色的篷布遮好之后,又拿出3条大红绸,开始在货车车厢两边忙活开了。
等到红绸拉好,韩晓康一看上面的字,不由很是诧异:
只见其中一条红绸写着:【坚决支持广大亚非拉的同志,将民xx放事业进行到底!】
而车身另一侧的红绸上面的内容则是:【xx人民人人献爱心,粒粒粮食含真情!】
另外,
王师傅还不忘在篷布顶、最前方的醒目位置挂上一条横幅:【支援阿巴阿巴巴兄弟运输车】。
“这是.几个意思?”
韩晓康不解:“王师傅,你们这是接到了支援非非兄弟的运输任务么?”
“是也不是。小韩同志你别问,现在我也不会跟你解释.有些东西呀,可以做,但是不能说。
出发吧,一路上走着走着,慢慢你就会懂。”
王师傅诡异一笑,“走喽!忙活了一大早上,老子还没吃饭呢!走走走,咱们赶紧去餐饮服务社,整上几个油饼再说。”
既然师傅发话,他的助手兼徒弟自然得有眼色,赶紧跳下车准备开工。
要不然,只要那家伙稍有迟疑,王师傅赏给他的一顿爆栗子,恐怕就是那个徒弟今天的早饭了。
只见助手跑到车鼻子跟前。
随后抽他那支1米3的超大、超级拉风的车钥匙,强行塞进吉尔卡车的侧面、大约相当于人的耳朵位置的小孔之中。
扎稳马步,人与车钥匙合二为一。
助手冲着吉尔卡车就是一阵狂叼!
烂的,同时也懒一批的卡车,随即打了几个不痛不痒的喷嚏,吭哧吭哧哼了几声。
黑烟袅袅,汽油味扑鼻。
这种卡车,它是以汽油小马达点火,随即带动柴油发动机开始工作。
就在韩晓康以为它快要断气的时候,没成想,货车却忽然在剧烈的咳嗽声里,迸发出一股强烈的求生欲。
“轰,轰轰——”
着了!
在让轮胎滚动之前,吉尔卡车习惯性的猛地咳嗽几声、整个车身抖上几下,这才不紧不慢的开动起来。
留给那些站在石台上,正在忙着分春耕牌香烟的搬运工们,一团乌漆嘛黑的青烟,算是感谢他们刚才的辛苦。
货车开到餐饮辐社门口停下。
韩晓康和王师傅,以及助手小马下车吃饭。
有雄赳赳,气昂昂跨进门槛的王师傅带队,这次先交钱交粮票买早餐自然不用排队。
而那些原本排队等着开票的顾客,看着门口停着的那辆货车,当然知道来人是什么身份。
是大家都很有觉悟的避让在一边:“驾驶员同志辛苦了,您先请.”
在这个时期,
驾驶员的地位高,不仅仅体现在这些软实力上,而且他们腰包里的钞票和粮票,也锦上添花的给驾驶员,又增添了几分底气。
不过这些家伙,素来是吃拿卡要惯了的。
他们大到一筐菜,小到一颗针,只要能白拿别人的,这些驾驶员是绝对不会自掏腰包的。
一进门。
王师傅叼着烟斜靠着柜台,抖动着腿,就那么斜眼看着韩晓康。
韩晓康不理那家伙装逼,而是在开票员胡茵似笑非笑的注视下,红着脸躲在一边。
见韩晓康不上道。
王师傅正准备依照他以前收拾客户的习惯,冲着韩晓康来一顿含枪夹棒的冷嘲热讽。
正在此时。
餐饮服务社门市后面的桌子上,传来刘合作的声音,“三儿!皮痒了?你一个月60多块钱的工资,咋好意思吃人家一个没收入的农民?”
王师傅听了,脸颊抽抽。
但也没敢吭声,而是伸手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大钱包:“啪——”
“这2块钱、5斤粮票先搁柜台上,吃完再算.够不够?”
“油条来10根,大白馒头来5个.不要杂面的!豆浆来3碗.大表哥,您还要点啥?”
正在吃杂面馒头的刘合作摇摇头,“吃你的,赶紧吃完,好抓紧时间发车。”
与专门在这里等韩晓康和王师傅的刘合作,拼桌坐在一起。
刘合作看一眼王师傅,随后压低声音道,“三儿,这位韩晓康兄弟,你就把他看做是我,可懂?”
“啊?这”
“嗯?”刘合作的鼻音拖得老长。
“是是是,明白明白。”王师傅忙不迭的陪笑,“大表哥您放心,随后的路上,我绝不会把对付需要用车的单位工作人员那一套,用在小韩同志身上我对着老人家发誓!”
司机们出去拉货,吃别人的,用别人的,拿别人的。
他们觉得很正常,对方也觉得很应该双方都习惯了。
要是用车单位不会来事,货车驾驶员有的是歪招收拾他们:故意往坑坑洼洼里面开,这样一来,货物不烂也得磕碰的够呛。
或者是把车停在离仓库很远的地方,扯什么:“你们在《用车申请》上面写的就是,到某某某单位门口,运输某种货物.我这不就是停在你们单位门口吗?
觉得我做得不对?那好,你们看着办吧!
打电话给我们单位领导反映反映也行,只要我们单位领导发话了,你让我给你开到火星上去都成!”
这些家伙,损招多的很!
刘合作叹口气,“三儿,这么多年了,你看我向你开过口没有?”
总有点儿拿什么都不当回事、总是吊儿郎当的王师傅见刘合作说的认真。
他也不由变的严肃起来,“没!当年哥你救了我、救了我们一家子。
还到处找人托关系、给我贴钱,让我去运输服务社当学徒,要是没有你,我王三儿现在还不知道在哪”
“别说这些。”
刘合作摆摆手,“你能有今天,那是你自己努力得来的,和我没关系。今天哥只求你一件事:尽心尽力帮韩晓康兄弟,把这事儿弄好!”
王师傅腰板一挺,“是,我听您的。”
刘合作叹口气,随后继续低头吃饭,“你这家伙啊,小聪明一套一套的,不过,三儿,你终究还是格局太小了。
三儿啊,别说我没提点你,你这家伙真的是有眼无珠,你其实没看出来些东西,韩晓康兄弟,你以为他本事小了?算了,吃饭吧。”
从早上开始和韩晓康接触。
当时王师傅便感觉对方似乎、好像与那些普普通通的生产队社员有点不一样。
可到底哪里不同?
王师傅倒是说不上来。
不过如今被他最敬重、最佩服的刘合作大表哥再次提醒,王师傅倒是忍不住重新打量了韩晓康几眼
嘶,这个小伙子除了身上有一股不卑不亢的气质,和那些生产队社员有点不一样之外。
别的倒也没什么与众不同啊!
如果真要找差异的话,那无非也就是韩晓康身上的衣服,浆洗的很干净。
从而给人一种利利索索,清清爽爽的感觉。
那么自己这个见多识广、极少夸人的大表哥,他为什么就这么看重眼前这位年轻人呢?
等到几人匆匆忙忙吃完饭,受了自家大表哥告诫的王师傅也不敢耽搁,径直跳上车就走。
巴蜀路难行,那是出了名的。
等到汽车跑完振兴区通往县城的省道,出了县城没多远,就该驶入一段县道了。
从原本相对平坦的柏油石子路,开上坑坑洼洼、用路边排水沟里的黄土修修补补的县道。
车里一下子就变得颠簸起来。
那真的是大坑套小坑,绕过了一个坑,又掉进另一个坑。
直颠的驾驶室里的3个人,差点连早上吃的饭都快吐出来了!
路很烂,车速就快不起来。
但好在富顺县这边治理的还不错,沿着公路两边来来往往的行人,他们站在路边望向货车的眼神里充满了敬畏。
而不是贪婪
开玩笑!
不说满脸络须的王师傅那副生人莫近的可怖模样,能让心生歹意的人,不得不在心里好好掂量掂量他自己的实力。
就说搁在车头、如同猪鼻子发动机盖旁边的那把1米3的车钥匙。
也得让对方好好斟酌斟酌:他的骨肉腰杆,与钢铁摇杆之间,到底哪一个的硬度更高?
何况在货车的驾驶室里,还坐着一位佩备了“盒子炮”、“骑步枪”的押车员
所以汽车驶出富顺县城之后,接下来的几十公里路途上,一路颠簸归颠簸,但总体来说还是风平浪静、顺顺利利的。
等到了外市地界。
两个市之间的连接处,设有检查站。
用原木做成的木马、栏杆将县道从中隔断,来来往往的行人和车辆,不管是自行车还是汽车,不管是走路,还是推着鸡公车,基本上都得下来接受检查。
其实这种检查站,它执行的并不是查车、或者是查私盐什么的那种单一任务。
而是综合性的。
比如说盘查路人身上,是否带有《出行证明》?
那些一看就是赶长路的人,他们挑的行李之中,到底有没有“计划外”物资?
假如某些人携带了几十斤钢铁,或者是2,30斤棉花的话,那麻烦.可就大了!
轻则没收、罚款,被勒令写出深刻检查。
重则这个就没边了,得看物品来源、使用目的,以及检查站负责人的心情。
一个不小心进去再学习、天天用竹筒吃饭几个月,甚至是半年一年的,也属正常。
检查站的拒马、木杆拦住去路,不少穿着补丁衣衫的人正在那边排队接受问询、搜查。
而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场面的韩晓康,略微有点担忧的看向王师傅
“放心吧,啥事没有。”王师傅单手操控着方向盘,另一手从上衣口袋里扯出一支红梅烟。
“咱得开慢些,好让他们看清楚些.嘿嘿,小韩同志,坐稳啰!”
王师傅嘴唇上叼着的烟,忽上忽下的,助手赶紧掏出汽油打火机,“咔嚓”帮忙点着。
吐出口青烟。
王师傅一边慢慢悠悠继续开车,一边慢条斯理的用脚蹬脚的方式,脱下他脚上那双,用报废汽车外胎割成的“凉鞋”。
然后在驾驶位旁边地板上的麻布上擦脚汗。
整个动作如同行云流水,顺畅无比而且干净利落,从麻袋上那道深深的印记来看,这种事情,王师傅恐怕没少干
一边忙活,王师傅一边居然哼起了歌,“西边的太阳快要落山了,微山湖上静悄悄.爬上那飞快的火车,像飞驰的骏马.”
“滴,滴滴——”
汽车行驶到拦路虎跟前,只是降低了车速,却没停。
一名身穿灰白色短袖衬衣、头顶高仿军帽、胳膊上别着袖章的人走到路中间。
只见他举起手中小旗子,“停车!接受检亮娃、陈五,快点把栏杆抬起来,放行!”
“呜呜呜——”
大路畅通,吉尔老爷车声嘶力竭的吼了几嗓子,拉出一溜黑烟撒腿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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