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江湖处处是学问
别人都在老老实实排队,等候接受检查。
而自己乘坐的这辆车却能畅通无阻,这是因为什么呢?
难道就凭这辆吉尔卡车资历老,别人尊老,给它特殊关照?
韩晓康对此有点好奇,“我看检查站那里,也有两辆货车停着接受检查,王师傅你怎么就能顺利通过?”
驾驶员王师傅得摆点谱,不便于回答这种小问题。
很有眼色的助手小马替他开口了,“不奇怪,小韩同志,我们车上挂着那么大的条幅哩!”
直到此时,韩晓康才恍然大悟:感情早上装车的时候,王师傅他们不辞辛苦,非得往车上张贴那些东西。
原来这玩意儿,居然相当于《道路通行证》?
花几块钱买红绸,然后自家拿小排刷用油漆往上面一写,没想到效果,居然出奇的好?
学到了学到了,这倒是一记妙招。
用这种法子,接下来又继续顺利通过了好几个检查站。
在随后的路途当中,王师傅遇到路边,有人挑着重担往前走的话,也会减慢车速,让助手小马问对方要不要坐车?
这么一路问下来,倒也揽到了几次客。
每次遇到这种挑着重担要搭顺风车的人,王师傅都会向他们,收取1元到3元不等的车费。
至此,早上装货的时候,王师傅为什么非得要搬运工,把麻袋往车厢前面摞的真实用意,才逐渐明晰起来:
原来他是想靠拉人拉货,好赚取外快啊。
就这么一路走走停停。
等到货车行驶到中午,大家都饿了。
正好助手小马早上在餐饮服务社里灌的那一壶水,此时也喝完了。
所以中午时分。
王师傅在路边,选了一家“桐胜公社廖家湾大队集体饭店”门口停了下来,准备吃饭。
这家饭店很简陋,无非就是中间没有隔断的4,5间瓦房屋子作为大堂。
另一间大房子当厨房。
明厨明灶,在厨房里忙活的那些厨子,和打下手的二把刀的一举一动,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地方偏僻,店不大。
但不得不说,在巴蜀地界里,这些厨子随随便便做出来的饭都很好吃。
王师傅让助手进去点菜。
而他自己则提着一个非常大的水壶,摇摇晃晃来到饭店旁边一个凉棚下,卖开水的摊子前面。
在这个时期,虽说不允许私人参与任何经济活动。
但是如果年龄大一些的生产队社员,在路边摆点摊、卖点开水供过路人解渴的话,倒也没事。
这是因为这种所谓的“生意”,实在是太小太小了!
小的连公社“反私队”都懒得管他们。
老话都说苍蝇再小也是肉,可他们这种买卖,连麦蚊都算不上。
走近茅棚。
“开水好多钱一杯?”王师傅故意用土话问。
对方是一位看上去只有50出头,眼里泛着这个时期,很少见的生意人的精明之色:“哟,师傅来了?你们这是打哪来啊?”
那人没回答王师傅的问题,反而反问一句。
“不远。”
王师傅面不改色的撒谎,“就前面的卢自县,准备往黔州那边跑个小长途。”
那人抬头看着王师傅,“哦,不过,你的口音好像不是那边的人麻!”
王师傅蹲下身,“刚调过来上班不久.我说这位同志,你的凉白开怎么卖?”
“白开水2分,糖开水3分。”
那人起身的动作慢的像蜗牛,“师傅,我看你还是喝糖开水吧,这个有味儿。”
他嘴里所说的糖开水,其实就是把开水烧开了之后,往里面撒上几粒糖精,以至于整个水就变得甜甜的,口感倒是是好了不少。
但要说到健康
这个时期。
饿了有吃的,不论是老玉米、还是烂了一半的红薯把烂掉的那一部分削掉就是了。
有的吃就好。
渴了有水喝,管它井水溪水,有的喝就好,哪有那么多讲究?
王师傅俯下身,开始研究那人售卖的开水,到底有没有烧开?
他之所以这么不放心,其实也是吃过了无数吃亏、上过很多次当,也不知道王师傅拉过多少次肚子。
好不容易才总结出来这些经验教训。
可千万别扯什么淳朴。
穷山恶水说这些.那就没意思了。
哪个山卡拉里面的人,他们对别人到底真不真诚,那都是看人下菜的。
如果是遇到势单力薄的外乡人的话.呵呵。
只见这个人搭建的凉棚中,有个石台。
台子上用玻璃杯子,摆着几杯颜色各异的开水,代表着这些杯子里的开水口味各异。
而在杯子顶部,则用四四方方的玻璃片盖着,以防止灰尘飘进去。
“其它还有啥子味道的开水?”王师傅又问。
那人回,“有甜薄荷水,有栀子水,还有金银花,这些都卖4分钱一杯。”
“买15杯白开水,有优惠不?”
“15杯啊?驾驶员师傅,您是拿高工资的公家人,我们是赚点5厘,1分钱的,图补贴家用的穷苦人家”
“不说那些,你就说能不能少点价钱?”
“这个.行!”
那人嘴上答应的痛快。
但他接过王师傅的水壶,准备往里面灌白开水的时候,动作就犹如慢镜头。
慢慢悠悠的,不疾不徐。
“叔叔行行好,能给我一杯水喝吗?”
正在那人灌开水之际。
一个穿着破破烂烂衣衫的小孩,手上搭着一块破布,进茅棚扯扯王师傅的衣角,满是可怜的祈求,“叔叔,我和爷爷已经走了30多里路了,实在是渴的不行”
与此同时。
王师傅右边也响起一道苍老的声音,“这位公家人,你就行行好吧.我孙儿渴的,连路边渠沟里的臭水他都想去喝。
唉!要不是老头子我拉着他的话,我这孙儿呐.同志,你就发发善心,赏我家孙子一杯白开水喝?”
“我们这是走路去矿上,看孩子他爸,家里穷啊,坐不起班车,孩子又想他爸想的不行”
老头的话特别特别的多,啰啰嗦嗦没完没了
王师傅没回应老头的话。
也不等卖开水那人,把15杯凉白开尽数灌进水壶,而是迅速掏出一张小蓝票丢过去,“同志别灌了,你刚才给我灌了10杯水,刚好2毛钱,喏,这是2毛.我也不要你给我便宜了。”
一边说着,
王师傅王也不管对方的反应,一把夺过水壶,转身就走!
等到他回到饭店大堂。
坐在大堂边上的韩晓康,一直在栏杆后面,静静地看着刚才王师傅买水的整个过程。
“看啥呢,路边摆摊卖点开水,有啥好看的?”
王师傅抽根板凳坐下,“小马,不要点红烧鱼!炒两个素菜,弄个豆腐,外加一碗回锅肉就行!炒完回锅肉的锅,别洗,加瓢水,让师傅给我们煮个汤。”
正站在柜台那边交钱、数粮票的小马应了一声,“放心吧师傅,我晓得,这都老规矩了。”
今天中午吃的是四个菜。
涮锅水汤算是送的,不要钱。
炒红薯叶子,烧茄子,外加一碗家常豆腐,和一小盘子回锅肉。
菜挺素的,而且分量也不多。
正吃着。
先前向王师傅讨水喝的那两爷孙,又过来了。
“师傅.你剩下的饭菜,能不能给我吃?”小男孩嘴上说的很可怜,但他的胆子似乎并不是看起来那么小。
只见小男孩挤到王师傅身旁,咽着口水哀求,而他的爷爷也站在王师傅对面,不停的诉苦:“公家人,您家行行好,把你的剩菜剩饭赏给我家孙子吧!
可怜这孙子,从早上到现在水米未沾,实在是饿的走不动了,。
我们俩爷孙接下来,还有30几里路要走哩,这位好心的师傅,我求求你
韩晓康和王师傅,以及助手小马都是身强力壮的汉子。
这三个家伙吃起饭来,谁也不比谁慢,更不会客气。
只因为在出发之前,大家都约好了的:这一路上,无论是吃饭还是住宿,大家都是打平伙、所有的费用都是平摊。
要是在饭桌上谁吃的慢,那岂不亏了?
所以此时桌上的饭菜,其实只剩下了一小半。
而当王师傅看见那两爷孙,前腿迈上饭店台阶那一刻起,这家伙就明显加大了扒拉饭菜的速度。
吃的那才叫个狼吞虎咽!
当等到小男孩走到王师傅身边、正说着话的当口。
王师傅已经把他碗里的饭扒拉了个干净,甚至还举着盘子,把一些剩下的汤汤水水通通给灌进肚子里。
他这如同刚刚从牢房里放出来的吃饭方式,直接把小马和韩晓康,给雷的外焦里嫩
“走。”
丢下饭碗,王师傅也不耽搁,起身就走。
逼得韩晓康和小马,在没汤没菜的情况下,只好把碗里的那点剩饭,给硬生生塞进肚皮
等到上了车。
一边开车,王师傅一边吩咐徒弟小马,“把今天中午的饭钱算算,然后咱们三个摊一摊。
晓康同志,你把饭钱给小马就行,免得老是记个账,弄得人心里不安宁”
这顿饭,其实无非也就是吃了1块钱7毛多,外加2斤粮票。
包里揣着几千块钱的韩晓康,哪会在意这个?
只是王师傅那种片刻不等、好像生怕谁会赖账一样的做法,让人心里实在是感觉别扭
接下来的路上,自然又是一路颠簸。
好像坐在驾驶室里的三人各有心事,谁也没什么心思开口说话,这种赶路方式,那就实在有点沉闷了。
闷的让人想打瞌睡
吉尔卡车吭哧吭哧往西南方向开,渐渐的,前方的大江大河变的多了起来。
直到暮色苍茫,眼看着再过一会儿天就黑了,而此时的王师傅一点都不慌。
卡车吱吱呀呀,又往前行驶了7,8里路,这才扭头一拐,驶入了一个稍显繁忙的十字路口。
这里好像是一个交通要道,沿途路边也有很多国营的、或者是集体开办的“驾驶员之家”、“利民招待所”、“胜利餐饮住宿服务部”之类的店。
在他们的后院里,也停着一些长途班车,和过往的大卡车。
但数量很少。
其中有不少饭店院子里,顶大也就停着一辆卡车。
只是不知道,就凭这一辆卡车上面的1名押车员,和2位正副司机,怎么能维护得住这些店的正常运转?
在这个时期,其实集中开设在一起的这么多店,他们之间的竞争暗地里也很激烈。
只是因为不管是那些店的负责人,还是他们那里面的工作人员。
大家都差不多:个个都严重缺乏服务意识和商品意识。
若是住进这些店里。
旅客挨打挨骂的事情,倒是不常见,招待所墙上写着呢《不得随意打骂顾客》。
不过,旅客们也休想从他们的脸上,看到什么笑容,那就更别奢望他们,会朝着旅客们点头致意了。
——出门在外,不受气,不挨收拾都算好的了,要啥自行车?
但久在长途路上奔波的王师傅,他的经验显然很老道,只见他对这些把什么国营、集体两个字,写在最最显眼位置的店,通通视而不见。
而是越过这7,8家招待所,然后再往前行,进了好几里路,这才把方向盘打死,拐进了一条乡间小道。
此时汽车已经驶入了山区地界。
在这里,好像是通往QXN的必经之路,所以各种明的、暗的,专门做来来往往司机和乘客们生意的店铺,就比较多。
沿着乡间小道蜿蜒而行。
自废一只眼的吉尔卡车,在暮色中依然不虚,沿着只有车身宽的乡间小道一路狂飙!
像王师傅这么开车,说老实话,那是非常容易出事的:稍有不慎,不是自个儿翻车,就是撞到了扛着农具、满是疲惫回家的那些生产队社员。
但王师傅好像满不在乎,早早就避让在路基下面的那些生产队社员,也不在乎。
麻木了。
卡车往前再行驶了有个3,5里路,最终,终于驶进一块空地的简陋院子之中。
“呀,原来是王师傅啊?”
车未停稳,人声先至,“来来来,赶紧下车喝杯进门酒芦花,金玲,米酒斟满、祝酒歌唱起来!”
停好车。
随即有歌声响起,“哥哥一去再回头,总在神树下盼望哥哥的妹妹我喜上心头.哥哥哎,请喝了妹妹这碗洗尘酒,万般情话在里头。”
对自家车辆上的手刹效果,总是持有一定保留意见的王师傅,吩咐助手下车,用木砖把两个后轮塞好。
这才转身,接过这位头戴叮叮当当、也不知道是不是真银饰帽子的少女手中的牛脚,一仰脖子干了杯中酒。
“哎,客人喝了别人的酒,妹妹我的米酒难道不润喉?哎,客人呢,你看着妹妹举着酒碗的小手,又怎么忍心让妹妹”
“妹妹你别想多,像孔雀一样漂亮的你,一直都住在哥哥我心窝,不敢牵妹妹你的手,只因为旁边的人太多”
王师傅唱着,歌声把院子一角拴着的几头大水牛,给吓的不知所措。
其中两头公水牛,本来在“唰唰唰”的撒尿。
当王师傅的歌声响起那一刻,那两头公牛忍不住猛地一哆嗦!
这歌声,实在是太折磨牛。
于是牛群纷纷瞪着牛鼓眼,扭头满是不安的看着王师傅,一时间连反刍都忘了
别的司机过来,爱吹牛皮。
这家伙来了,那是直接闪尿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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