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1章见招拆招
近一千多老弱病残想要进到法租界,放在平常想都别想,法租界的驻军会告诉哲彭人,法租界不是什么人想进就能进的地方,更不是你哲彭人投放难民的安置点。
可今天,这一千多人顺顺当当就进了法租界,直奔苏乙的大门而来。显然,哲彭人和佛朗西人穿上了一条裤子。
这一千多人还没到苏乙家门口,法租界巡捕房的电话就先来了。
“耿爷,是总华捕廖先勇打来的,您接吗?”赵德柱捂住听筒问道。
苏乙放下手里的小刷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冷冷一笑道:“我要是不接,他待会儿就该来敲门了!”
赵德柱脸色有些古怪,看了看苏乙的脸道:“耿爷,他要是看到您这张脸,估计得吓个半死。”
苏乙瞪了他一眼,接过电话。
“我是耿良辰。”
“耿爷,廖某先给您道个歉,我也只是听命行事,若有得罪之处,您千万多担待……”廖先勇的姿态放得很低,“您是知道的,我对您一直都很尊敬,如果可能的话,我绝不会做出任何对您不利的事情。”
他这个样子,反倒让苏乙不好对他冷言冷语了。
“廖总,有何见教?”苏乙问道。
“见教不敢当……”廖先勇笑道,“是这样的,我的顶头上司上司警务总监法布尔特意吩咐我,说是本着人道主义精神,法租界没有对刚才进入租界的一千多个老残妇孺进行阻拦和驱逐,因为这些人只是为了寻求公正的可怜人。”
“但法租界也不会允许这些人长期逗留,他们必须在一个小时内疏散并离开法租界。因为这些人都是来找耿爷您的,所以这些人的来取行踪,必须由耿爷您来负责。您必须保证这些人在一个小时内安全、有序地离开法租界,否则的话……”
“否则如何?”苏乙淡淡问道。
“否则,您的麻烦就大了。”廖先勇叹了口气后,话锋一转,“耿爷,接下来的话我本不该说,但咱们都是华国人,平日里有什么恩怨都是关上门来自家的事情,如今洋人要欺负同胞,哪怕我廖先勇再是个五毒俱全的混账,我也不愿心安理得给洋人当狗。”
这话倒是让苏乙一怔。
只听廖先勇接着道:“本来这一千多个人是绝对进不来法租界的,哲彭人虽然是恶狗,但佛朗西人也不是软柿子,他们还吓不住佛朗西人。但这回他们之所以这么顺利就进了法租界,还直奔您的住处,是因为法租界内部有人在故意整治您。”
“耿爷,您还记得,您之前在志工码头得罪过一个佛朗西商人布朗尼吗?”
“是有这么回事儿。”苏乙道。
那是苏乙覆灭百家帮的时候,他吩咐手下扣下了志工码头走私人口的货船,这其中就包括这个佛朗西商人布朗尼的船。
当时布朗尼和苏乙的手下发生了冲突,苏乙到场后,强势逼迫布朗尼当众服软道歉,两人的恩怨,便源于此次。
“布朗尼和我的顶头上司法布尔是很好的朋友,法布尔因为这件事,一直都对你很不满,他答应过布朗尼,要帮他出气,让您好看。这次,法布尔抓住了机会。”
“他收了哲彭人的好处,故意放这一千多人进来,目的就是为了让这一千多人闹出事来。”
“这一千多人里,有哲彭人的便衣,所以他们一定会闹出事来,法布尔交代过我们,要让事情发酵,闹得更大一些,这样他就会去向工部局董事先生告状了,说您是麻烦的根源,不解决您,麻烦就会源源不断。”
“然后他就有理由驱逐您出法租界了。他和哲彭人有联系,只要您前脚出法租界,估计后脚哲彭人就带兵围了您……”
“耿爷,我得到的命令,一是确保这一千多人能顺利到达您的住所;二是闹事的时候我们要煽风点火;最后一点,就是再给您加点料,让您背点黑锅,最好是能惹得天怒人怨的那种黑锅……”
“您要是信我,最好先躲躲,或者直接去找法布尔,这家伙很贪财的,给钱多的话,还是可以摆平他的。”
“话我就说这么多,耿爷,希望您顺顺利利度过这一关。”
“廖总,你是贾长青的门徒。”苏乙突然道,“按理说,咱们是敌非友。你今儿但凡稍稍使点劲,就绝对够我喝一壶的。别跟我说什么华国人一致对外的屁话,我不信你会这么想。但我信你刚才的话大多都是真的,所以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帮我?”
电话那头的廖先勇微微沉默,道:“好吧,耿爷您是明眼人,我就不再您面前关门弄斧了。”
“我师父他们越活越回去,打算给哲彭人当狗去了。他们去是去了,但我这个法租界总华捕还怎么当?”廖先勇叹了口气,“佛朗西人不会让一个哲彭走狗的徒弟继续坐在总华捕的位置上的。我辛辛苦苦努力了几十年才坐上今天这个位置,就因为他们,我现在的一切都要毁了!耿爷,换了是您,您怎么办?”
“青帮这艘船,我是坐不下去了,我只能跳船。我没胆子自己往下跳,整个津门,除了您,我估计也没人敢在船下面接住我。所以我想通过这事儿跟你示好,算是给您交个投名状吧。”
“这点事儿,可够不上投名状。”苏乙笑了笑,“廖总,多谢你的消息,你刚说的事儿,咱们以后再慢慢谈。今天我诸事繁多,就不跟你闲聊了,再见!”
苏乙挂掉了电话,微微沉吟片刻,回头问赵德柱:“我交代的事儿,都记清楚了?”
“清清楚楚。”赵德柱脸色一肃,“您放心吧耿爷,绝对出不了差错。”
苏乙微微颔首:“那这边就都交给你了。”
他看向窗外,幽幽地说道:“希望一切都顺利吧。”
法租界,巴斯德路。
一千多老弱妇孺走到这里的时候,四面八方突然涌出密密麻麻数不清的手持棍棒的力巴,将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一千多人不安躁动着,一些孩子吓得哇哇大哭,乱作一团。
当当当当……
路边二楼上响起敲锣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肃静!肃静!肃静!”一个把头扯着嗓子大喊着,“我们是耿爷派来的,大家不要怕,听我们总把头宽爷说话!”
然而并没有多大效果,下面的人更乱了。
“耿良辰要杀人啦!大家快跑啊!”
“不好啦,耿良辰狼心狗肺,他想弄死我们呀!”
“保护孩子,保护孩子!耿良辰来抢孩子啦!”
有人在人群里大喊大叫,吓得这些人四处胡窜,推推搡搡,有不少人被推倒,现场变得更乱了。
但局势却并未失控,因为围住他们的力巴太多了,四面八方都是,足足数千人。
当当当……
铜锣又敲起来了,刚才喊话的把头记得连连大喊,但根本没人听他的话。
“麻了个巴子的,让开!”身后的宽哥眼见如此,一把推开这个把头站在楼边,从后腰掏出一支枪来,对着天上“啪、啪、啪”就是三枪。
随即他气沉丹田,怒目圆睁大吼一声:“都特么给我闭嘴!老子要说话!”
不远处,一队巡捕正躲在暗处悄然关注着这边。
“头儿,打枪了!怎么办?”一个巡捕紧张地问道。
“打就打了,怕什么?”另一个巡捕懒洋洋道,“管他谁把谁打死呢,关咱们什么事?一个月就那么点儿薪水,真要把命卖给洋鬼子啊?再说了,上头不是吩咐过了,无论惹多大乱子,咱们都不能出面吗?”
“可是,上头不是说咱们得护送他们到耿良辰的宅子吗?”第一个巡捕依然很紧张,“他们现在到半路上就被人拦下了,这怎么办?咱们要不要给上面汇报?”
“什么怎么办?好几千个人呢,是你能办还是我能办?”第二个巡捕没好气地道,“这事儿别管了,咱们只管看热闹。至于汇报……这不什么都还没发生呢吗?你汇报什么呀汇报?等出事儿了再往上报!”
巡捕们都觉有理,于是耐心看戏。
另一边,三声枪响,总算镇住了下面的人们。
宽哥环顾四周,大声喝道:“我知道你们为什么来,耿爷也知道!我们在这儿等你们,就是得了耿爷的吩咐,在这儿接应你们的!现在我代表耿良辰耿爷,说三件事!”
“第一,被抓走的弟兄,耿爷发誓,他绝不会不管!他一定会向哲彭人讨个公道!请大家相信耿爷!耿爷还说了!弟兄们他会管,弟兄们的亲人,他也会管!弟兄们是脚行的弟兄,他不能让脚行兄弟的亲人们无依无靠还没饭吃!我替耿爷宣布,凡是被抓弟兄的亲眷家小,待会儿每人领五十大洋的安顿费!耿爷仁义,这钱是额外给你们的,钱我说完话后,就在这儿发,马上就能拿!”
这话一出,现场顿时爆发出欢呼声。
“真是太好了,俺们当家的有救了!耿爷真是大好人啊!”
“还有安顿费拿?哎呀耿爷真是太仁义了,不愧是津门大侠啊!”
“我就知道耿爷不会不管我们,我就知道!”
下面的人欢呼成一团,但也有一些人夹杂在其中,脸色很不好看,眼神闪烁。
这时其中一个中分青年越众而出,对二楼的宽哥大声喊道:“这位先生,你的意思是,耿良辰一定会去日租界,对吗?请问他什么时候去?他为什么不亲自来说这件事?”
这人西装革履,一看就不是穷苦人家。
宽哥脸色一冷,厉声喝道:“我不管你是什么人,在我没说完话之前,最好给我闭嘴!你再敢多说一个字,我立马撕烂你的嘴!”
中分青年又惊又怒,但他左右看看,看到一张张面色不善的脸,顿时悻悻闭嘴,缩了回去。
宽哥环顾一周,接着道,“第二件事,哲彭人随便抓咱们脚行的弟兄,还把老老少少的老幼妇孺全赶出来了,这事儿,耿爷势必会问哲彭人要个交代!在这事情结束之前,日租界你们暂时最好都别回去了,免得又被哲彭人抓起来,你们的住处,我们会替你们安顿好,在耿爷把被抓的兄弟们都救出来之前,你们的吃住,耿爷全管了,大家不要担心……”
此言一出,众人又是一阵欢呼,甚至很多人喜极而泣。
可那些心中有鬼的人,脸色就更不好了。
“第三件事儿!”宽哥环顾一周,怒目圆睁,“你们中间,有人是哲彭人的走狗,他们混在你们中间故意挑事儿,他们先是抓了你们的男人,又混在你们中间,利用你们来害耿爷!人心都是肉做的,耿爷对咱们好,咱们能甘心被这些哲彭走狗利用,反倒来害耿爷吗?”
“害了耿爷,谁去救你们的男人?害了耿爷,谁给你们发钱?害了耿爷,谁还会管你们死活,啊?”
“各位!咱们现在办的是十万火急救命的大事儿,这事儿容不得半点马虎,现在,请大家伙儿擦亮眼睛,都左右看看,把不认识的生面孔全揪出来,一个都不要放过!不要让这群王八蛋坏了咱们的救命的大事儿!”
此言一出,下方先是一静,很快有一个抱孩子的妇女指着自己身边一个瘦弱青年大叫道:“他跟我们不是一块儿的,就是他一路上劝我们找耿爷闹事儿,刚才就是他说耿爷坏话来着!”
瘦弱青年脸色大变,转身就要钻进人群里去,但很快就被七大姑八大姨围住,推推搡搡把他拱了出来。
“我是大和日报的记者,你们想干什么?”这瘦弱青年色厉内荏喝道。
很快有力巴把他和其他人隔开,丝毫不理他大吼大叫。
很快,一个又一个混杂在人群里的有心人被揪了出来,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看起来什么身份都有,足足有五六十人。
二楼,宽哥后怕地擦了把汗,喃喃道:“奈奈的,幸亏听了耿爷的话,多了几分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