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5章至北票
对于汤玉麟来说,年轻时候的“勇冠三军”,早已是明日黄花,他现在只想活下去,好好享受生活。
他年龄大了,地位高了,财富多了,私心自然就重了,干劲也就差了,意志当然也就衰退了。
所以他想要逃,因为他觉得这场仗根本没有打赢的希望,而他之前拒绝了哲彭人的招揽,万一落在哲彭人手里,他的下场一定会很惨。
二踢脚的威慑当然还是让汤玉麟如芒刺背,如鲠在喉,如坐针毡。
但他宁愿当一只鸵鸟,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不去管。
正是源于他这种鸵鸟心态,所以他拒绝接金陵的电话,也拒绝接张少帅的联系,甚至拒绝去想苏乙带给他的威胁,一心只想着跑。
他什么都不去想,只想先跑了再说。
等跑到了安全的地方,剩下的事情,可以慢慢再想办法。
原历史中,他梦醒是在被果府当局通缉以后的事情。
那时他被张少帅派兵阻止他逃入北平,他只好逃去了察哈尔,结果因祸得福,躲过了果府对他的抓捕,他这才悚然惊醒,意识到自己走了绝路,然后竭力奔走,上下活动,表示自己要坚决抗日,将功赎罪。
但那时为时已晚,最终他失去了所有权利,成为了津门一个普普通通的寓公。
但现在,在一系列阻力,再加上王雅桥的逼宫下,汤玉麟这场鸵鸟梦提前苏醒了。
他开始意识到,自己若是逃跑,下场也许会更惨!
且不说过不过得了王雅桥这一关,就算能过,以后二踢脚找他算账,他能夺得过吗?
李寿山、张宗源身为一军统帅,那么森严的戒备下,都能被二踢脚杀了。他汤玉麟能躲得过吗?
根本躲不过!
打不过哲彭人,还由王雅桥承诺送他离开。
但真到了二踢脚来杀他的时候,二踢脚会听他解释吗?
也许他连二踢脚的面都见不到,就会被不知从哪儿射来的子弹洞穿了脑袋!
一想到那样凄惨的场景,汤玉麟就不寒而栗。
汤玉麟脸色阴晴不定瞪着王雅桥,咬牙道:“你得给我个准话,我要打到什么程度,你们才满意?”
“大帅,这场仗你不是为我王雅桥和二踢脚打的!”王雅桥只觉得悲愤莫名,但他只反驳了一句,便什么也不想说了。
没用的,说什么都不会改变汤玉麟这种人的想法的。
至少现在汤玉麟就范了,这就足够了。
“三天!至少坚持三天时间!”王雅桥道。
“不可能!”汤玉麟激动尖叫起来,“三天就是要我死!我告诉你王九光,一天,最多一天……”
“两天!”王雅桥看着汤玉麟,突然掏出一根火柴,“刷”地一声点燃,眼神死死盯着汤玉麟。
“两天!两天就两天!卧槽尼玛的!”汤玉麟差点吓尿了,急忙惊恐大叫,阻止王雅桥。
王雅桥定定看了汤玉麟一会儿,才道:“那就请大帅现在就排兵布阵,为避暑城保卫战,做最后的准备。”
“不用你来教我!”汤玉麟黑着脸喝道。
他恨急了王雅桥,再不愿对这个人有任何好脸。
驴只有被鞭子抽着才会拉磨,牛只有拴上笼头才会犁地。
有的人就跟牲口一样,就得别人逼着、打着,才懂得全力以赴。
哪怕是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汤玉麟也不得不尽心尽力来打好这一场仗,于是他开始排兵布阵,先是派出先遣部队出城去,沿途破坏公路,埋地雷,设路障,打游击,全力阻止、拖延哲彭人来攻城的时间。
紧跟着开始安排避暑城的防务。
他本身是有水平的,所以认真起来,一切都被他安排得明明白白,井井有条。
而且因为切身安危,他十二分用心,在他做好所有安排后,竟自己都生出一些信心来。
最终王雅桥带着自己的人散了,汤玉麟大大松了口气。
他脸色变幻不停一阵,最终颓然叹了口气。
他太想杀掉王雅桥这个亡命之徒了。
但后患太大。
张宗昌前车之鉴,不可不防啊……
回到了敢死队的军营里,王雅桥做了一番讲话,鼓舞了士气。
他很清楚,如果明天哲彭人就到避暑城,这五百多个敢死队成员,可能明天就会全部都牺牲。这就是残忍的事实。
“给叶柏寿发电,如果良辰来电,第一时间告诉他,两天,我只能做到这么多了……”
苏乙暂时是收不到王雅桥的来电了。
他们一行六人抄最近的路,向北票方向急行军。
四十公里路走了五个小时才到。
这绝对是苏乙走过最多、最艰苦的一段路。
一路风雪,到了北票,六人已经成了冰疙瘩。
也不敢直接点火烤,六人停下来后又蹦又跳,用雪擦拭身体,吃雪团。
等身体不再僵了,热乎气来了,他们这才生火,找了个破头盔,烧了一些雪水,就着雪水吃干粮。
“这次我们的目标是哲鹏军队中路的总指挥,关东军第八师团长西义一。”苏乙一边吃东西,一边和大伙儿商讨接下来的行动。
“这个西义一,是个十分激进的战争狂,这个人毫无人性,十分残忍,之前有过好几次纵兵奸淫劫掠的恶迹,他的罪恶,可以说是罄竹难书。”
“不管是为这场战争考虑,还是为死去的同胞报仇,这个西义一都必须死!”
原历史中,西义一活到了六十三岁,病死了。虽然死后被追列为甲级战犯,但对于这个恶贯满盈的刽子手来说,实在是太便宜他了。
“情势紧急,所以咱们的行动准则,还是要以尽快为主,越快越好!”苏乙道。
“耿爷,干掉这个西义一,中路的哲彭军会不会自己溃败?”罗玉好奇问道。
苏乙摇摇头:“哲彭人的军纪是很严明的,就算杀了西义一,他们的军队也不会崩溃。”
就在众人微微失望的时候,苏乙话锋一转:“但西义一的死,对于哲彭人的士气来说,一定会有巨大的打击!群龙无首之下,短时间内他们必然难再形成统一的战略动作,到时候必然各自为政,对于我们的部队来说,这就是机会!”
“我很怀疑汤玉麟的手下会不会抓住这个机会。”华克之冷笑,“也许哲彭人一乱,他们只会庆幸,什么都不会做。”
这句话让众人有些沉默,因为有很大可能,汤玉麟的手下真的会这样。
“不要管别人怎么说,只要我们尽力做到自己要做的事情就好了。”苏乙道,“无论汤玉麟能不能抓住时机,西义一一死,还会让哲彭人的高层将领人人自危,包括伪军在内!”
说到这里,苏乙不禁冷笑起来。
“如果西义一一死,我们再杀个回马枪,干掉前线的一个哲彭指挥官,你们觉得,他们还会一门心思打仗吗?”
“杀个把人也许影响不了战争大局,但杀十个呢?我就不信,他们的前线指挥官一个接一个死掉,这场仗他们还能不受影响地打下去!”
“耿爷说得没错,杀一个不够,咱们就杀十个!”孙凤鸣听得热血沸腾,“小小渔岛,能培养出多少军官来?我们不停的杀,杀到最后,让他们没有军官可用,看他们还不滚回他们的渔岛去?”
众人闻言都笑了。
“好,那咱们二踢脚组织,就以凤鸣刚才说的话为终极目标了。”苏乙半开玩笑半认真地笑道,“希望咱们有生之年,真的能做到。”
“那咱们岂不是成了杀人魔王了?”陈处泰笑道。
“对哲彭人来说是,但对国人来说,咱们不是。”罗玉道,“起码,咱们都算是大侠了吧?”
“我怎么记得,某人是小侠,不算大侠?”一线天揶揄道。
“小侠也成,我要求不高。”罗玉沾沾自喜地道,引得众人再度哄笑。
华克之叹了口气道:“杀吧,杀得越多越好,如果要下地狱,咱们这些人下地狱就够了。”
“我觉得我们应该上天堂。”孙凤鸣道,“咱们这叫惩恶扬善,做好事,是有功德的。”
“杀人也算功德?哈哈!”陈处泰嘲笑他。
“耿爷,你说呢?”孙凤鸣看向苏乙。
苏乙微微一笑,道:“杀一是为罪,屠万是为雄。屠得九百万,即为雄中雄。”
这话里扑面而来的霸气和煞气,当下就把所有人都给镇住了。
众人沉默良久,陈处泰激动地从怀里掏出笔和小本本:“耿爷,刚才的诗你再说一遍,我要记下来!”
“……”
短暂放松后,众人继续往北票行进。
第八师团的司令部不在北票县城内,而是在县城外。
这里原先是一座监狱,哲彭人打下北漂后,把监狱里的人全杀了,然后鸠占鹊巢,将其改造成了司令部。
监狱的构造本就是高墙电网,天然的战争堡垒。
而且监狱周边三面平原,一览无余,只有监狱后面是河滩,那里凌河奔腾而过。
不过在这天寒地冻的天气,凌河自然是上冻了。
只要在四面高墙上架起机枪,想攻下这司令部,有多少人命也不够往里填的。
当然苏乙他们也不会傻到强攻。
可问题是,混都混不进去啊!
他们在司令部近二里地开外的地方观察着远处的司令部,近一个小时时间,没有看到任何一个人进出过。
这怎么混进去?
六人绞尽脑汁,也没想出什么办法可以混进去。
苏乙微微沉吟着,做出决定:“走,先进县城!”
在这里干耗着也不是办法,去县城里找找辙,也许是更好的选择。
北票县城已经被鬼子全面接管了,不过因为这里的商民官员都是开城投降,且举办热烈仪式欢迎哲彭人进城的“顺民”,所以鬼子很难得对这里秋毫无犯。
北票县城里,基本的生活秩序还是正常的,除了一些交通要道有哲彭军人把守检查,其余地方很少能看到哲彭人的身影。
苏乙先是找了家看起来挺高档的成衣店,给大家一人买了件衣服,他自己搞了件成品的西装。
然后六人便装作正常人的样子上了街,但尽量避开各大交通要道,以及巡逻的哲彭军人。
大概熟悉了一下县城的路线,苏乙把人分成三组,两两一组,撒出去打探消息,约好了半小时后在一家名叫春风茶馆的地方集合。
苏乙和孙凤鸣一组,两人直奔市政府大楼。
这里已经被哲彭人接管了,到处都是哲彭军人走来走去,让孙凤鸣十分紧张。
但在见到苏乙轻轻松松搞定了两个前来盘问的哲彭士兵后,他便渐渐放下心来,装作苏乙随从的样子,跟着苏乙轻轻松松混进了政府大楼。
趁着没人的时候,孙凤鸣压低声音飞速问道:“耿爷,咱到这儿干嘛来了?”
“大人的事儿,小孩子别瞎打听。”苏乙一边东张西望,一边头也不回地道。
孙凤鸣无语,正要再问,就见苏乙眼睛一亮,指着一间办公室道:“找到了!”
找到什么了?
孙凤鸣疑惑看去,就见这间办公室门上挂着的牌子上写着:“北票市政规划股”。
办公室很大,里面有六七个人在,门口还有一个哲彭士兵在站岗。
苏乙脸色肃然对这哲彭士兵点点头,就要往里走去。
士兵犹豫了一下,急忙拦住问道:“请问……”
“让开!”苏乙冷冷道。
这句话是用日语说的,士兵一个机灵,急忙让开。
对于这士兵来说,能大摇大摆走到这里,看起来气质不凡还很倨傲的人,除了哲彭人,绝不可能是别人。
就算苏乙不说话,他也不会怀疑苏乙是国人,因为在这栋楼里的所有国人,都是弯着腰、低着头走路的。
士兵的职责只是看着办公室里面的人不要有什么异常动作,并不包含检查进出人员的身份,尤其是看起来地位很高的哲彭人的身份。
苏乙和孙凤祥走进去后,在办公室里忙碌的几个国人全都下意识站起来了,一个中年人屁颠儿屁颠儿跑来,谄媚地对苏乙又哈腰又赔笑。
“太君,您有何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