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何让出糗有人问起周乐的事儿,杨凤玲眼尾就露出心疼,但也有笑意。
“小乐这下可享福喽!”一个老人说话分明没存什么好意,“怪不得打小一点儿苦都不能吃,有钱人家的小孩儿嘞!你这个养他大的奶奶,就等着享福吧!”
杨凤玲却没听出来,似乎还有一点儿高兴。
“胜利啥时候回来一趟啊?”又有人问。
杨凤玲:“我家胜利到响城去了,趁着这几天没活儿,去看看小乐在那家人家里头过得好不好。”
听了这话,饶是林铁夺,也抬了一下眼。
这村里人,多的是大字不识一个的,性子直不说,还说过上句忘下句,连遮掩,撒谎都不会。
杨凤玲明明知道,自己的儿子跟何让说过,是因为有活才不会回来。
她却还能高高兴兴地到处跟村里人说,周胜利去了响城。
怕是就算是何让知道了,她也不会觉得是什么大事儿。
杨凤玲确实淳朴,确实没有一点儿的坏心。
往往这般,极其坦荡,极其残忍。
“不回来看看家里头的这小孩儿啊?”有人觉得不合适,开玩笑似得问。
馍做好了。
杨凤玲站起来, 抻着袋子,拄着拐杖也走得快,想赶人家前头买馍,说:“过年总得回来,哪有挣钱要紧。”
林铁夺买了馍回去,将二十块钱给了何让。
何让看着他递过来的皱巴巴的二十块钱,不明白是什么意思,问:“铁夺哥,你给我钱干什么?”
“你奶奶给你的。”林铁夺把买回来的馒头丢在桌子上。
何让一愣,看着手里的二十块钱,半天才“哦”了一声,把钱小心折好,又看了一会儿,才放到裤兜里。
他突然觉得,来到这里好像也没这么糟。
吃完了饭,何让主动去洗碗。
虽然何让也没有怎么笑,但一看就是轻快不少。
林铁夺猜想,可能是因为那二十块钱的事儿。
将碗筷洗完了,何让跟林铁夺说了一声,说要去杨凤玲家,问问收地里的玉米的事儿。
林铁夺自然不会管他。
听何让要收玉米,杨凤玲就指了一下院子里头的架车子,还有上头有了些年份的尿素袋子之类的。
她说:“要把玉米掰了,拉回家剥好,晾晒干,打了,就能卖了。”
何让没想到还需要这么多工序,又问:“那有几亩啊?”
杨凤玲:“两亩八分。”
杨凤玲说着,就要跟着一块儿去地里头。
何让看她走路都困难的样子,还要跟着去地里干活,也是被吓到了,硬着头皮说:“我,我自己去吧。”
杨凤玲:“你不认路。”
何让推着架车子,走的歪歪扭扭的。
到了地里头,带着何让认了家里的地,杨凤玲就已经开始掰玉米了。
她拄着拐杖,还故意给何让表演似得,掰的快的不行。
但没掰一会儿,她就开始腰疼,何让忙说自己会了,想让她赶紧先回去。
一块儿在地里干活的村里人一边干活一边吆喝着说:“这小孩儿行啊,城里来的还乐意下地干农活。”
何让也不吭声,杨凤玲就跟那人攀谈。
何让怕杨凤玲再干下去真出什么事儿,借口说:“我一会儿把玉米拉回去,您先回家,等着在家剥玉米,成吗?”
听何让说“您”,村里人就想笑,杨凤玲也觉得不自在。
杨凤玲拍了拍身上走了之后,隔着几趟玉米,那一大家子又忍不住在何让跟前儿搬弄是非。
那家的女人说:“你可比他家以前那个小乐强多了。”
何让的脸上,胳膊上,脚脖子上,都被玉米叶子喇了口子,蛰疼的厉害。
地里蚂蚱,蜘蛛乱跳,玉米里头也是一掰一个青虫,让他浑身起鸡皮疙瘩。
头顶太阳炙烤,热的他头晕发黑。
何让不想跟他们多说什么,只知道干活。
但那个婶子还在喋喋不休,说:“以前,你奶奶可舍不得让周乐顶着个太阳下地干活,周乐长这么大,怕是连你家地在哪儿都不知道。”
何让被喇的满是细小的伤口的手一顿。
“妈!”她家的闺女喊了一声,让她别说了。
“叫啥叫!”这个婶子也不知道是没听明白还是怎么着,反训斥了一句,“让你下地干点儿活儿能难死!干不完别想着回家吃饭!”
那个女孩儿也不吭声了,瘦弱的肩膀扛着袋子,往地头去。
何让看着手指上被喇出来的血珠子,用手指头抹了。
装车的时候,这家“搬弄是非”的同村人见他装的费劲,一家人都过来帮他,一边帮他装车一边说:“你这城里来的还是不会干农活,下头先放散的,上头再摞袋子,一次装多点儿,省的跑几趟。”
何让跟人家说:“谢谢。”
他一说谢,这家人就笑,没什么恶意地说:“咋还说谢。”
“你懂啥,城里人都讲礼貌。”这家的男人卖弄似得,说着别扭的话。
何让拉车,拉不动,也是他家的闺女帮忙在后头推了一把。
推动了之后,他家嫌他走的慢,也没等他。
何让拉着车,走在坑坑洼洼的路上,走到一个桥头的时候,因为有一个坡,怎么都拉不上去了。
在那里挣扎了有三四分钟,折腾的何让额头上的汗都淌了下来,在脸上淌了一道道的泥印子。
就在何让终于要把车拉上去的时候,却又脚底一个打滑,整个人反倒被架车子给架起来,双脚离地下不来了。
就在这时,不远处就这么传来了一声哄笑。
笑声那叫一个放肆,连一点儿面子都不给。
何让看过去,见林铁夺领着一帮人,走在这一条大路上,也在笑。
何让觉得难堪,他动了一下自己的手,松开车把,直接蹦了下来。
道路本来就坑坑洼洼的,他又跳的有点儿急了,直接就崴了脚,一屁股摔坐在了地上。
这会儿功夫,林铁夺也已经领着这帮人走到了跟前儿。
何让抬头看他,脏兮兮的一张脸,只有一双眼睛干净的过分。
林铁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玩儿杂耍呢?”